戌时初,陈初平正要回宫,太后那边却来了人叫他。
“皇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太后坐在六瑞宫主位上,脸上颇有些不快。
“回禀母后,儿臣今晨到的云雁。”他面上恭敬,行礼道。
要一大早到云雁,那半夜就得出发,也就是说他根本没在新云苑住。
“今晨?你那么急匆匆赶回来做什么。”
“听闻昨夜有贼袭宫中,惊扰了母后,儿臣赶回来与虎贲中郎将商量近日的护卫工作。”陈初平抬头:“母后最近记性不好,忘记儿去了新云苑,去紫宸宫是找不到人的。”
“你!”太后看着这个自己的儿子,有气难舒。
昨晚她自编自导了一出失窃案,目的是将紫宸宫中不该在的东西清理出去,哪想到那人根本不在紫宸宫,还惊扰了陈初平,想必他以后会更警觉了。
不,他从一开始就防着自己呢。
陈初平虽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但两人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他仿佛出生后一夕之间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叫人猜不透,看不明。
“我不与你说这些。”太后拂袖,吓得她身边的宫人纷纷跪下:“季国是我的娘家,你的外家,你之前伐许已是道义有失,季王能不计前嫌愿与辰有姻亲之好,你不能不知好歹。”
“儿当然知道。”
“听闻前朝谈判迟迟没有进展,皇帝,你要拿出诚意。”既然硬的不行,太后也试着来点软的,打打亲情牌,苦口婆心地说道:“两个公主年方及笄,远赴这样的异国他乡,总是无名无分地待在我这老婆子这,叫人怎么忍心。”
“不是儿没有诚意,实在是季使提的要求有些过分。”陈初平当然听得出来母亲话语里的压迫,索性也打起感情牌:“儿就两个儿子,大皇子幼年丧母,二皇子年纪实在太小,便是母后不心疼亲孙,儿子也是知道离开父母独处深宫的滋味的。”
若说太后尚且对陈初平留有一丝愧疚,就是在他幼年时带走陈和安留下了他。
她知道这样做所有惩罚都会由他一人承担,但她确实没别的办法。
“大皇子、二皇子是你的儿子,更是我的亲孙,我又怎么会不心疼。这件事,你说的有理。”太后忽然有些泄气:“我会让人跟他们说,交质这条就算了,但是别的,你也要显示出你的诚意。”
“多谢母后。”陈初平将嘴角那句‘不如让临丘王世子去’咽下,“那就有劳母后居中周旋,儿臣尽力配合。”
从太后那出来,他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些坏心眼,陈和安的世子与大皇子差不多大,况且他是亲王世子又不是皇子,让他去有什么用?到时候打起来把他压到阵前自己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不过他倒是很乐意看看陈和安哭着求他的模样,什么都不用牺牲就能得到一切,他这王位也坐得太顺了。
若说他父子两何辜。
但这关他什么事,如果不是怕陈和安狗急跳墙真和季国联手,他还真想试试。
既然太后愿意服软,那就是她的事了。
看着皇帝一行的背影,太后叹了口气。
“那酒没送过去么?”她问道。
“回太后,送过去了,陛下也喝了。”她的贴身太监江贤答道。
“喝了能让他大半夜从新云苑跑回来。”她揉着自己的睛明穴,江贤马上会意,站在她身后给他揉起太阳穴。
“或许那酒对意志坚定的人没有那么大影响。”
“这些都是外物,皇帝现在正是年轻强盛的时候,办个事哪要那么难。”她沉吟片刻:“她那乳母不太聪明的样子,宋弥性子又太柔弱,还是得看着些。”
“是。”
虽然他们失了先机,陈初平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但谁知道呢,他自己都是老七,还不是坐上了这位置。
就是不太听话,以后那两个若有了孩子,还是得从小言传身教。
陈初平回到紫宸宫,元吉正在门口等着他。
“已经说过了,会慢慢让她远离的。”元吉跟在他身后,低声说道。
“嗯,让多看着些,别让她知道心烦。”陈初平步履不停,自然有人将他引到他想见的人面前。
昨日去新云苑真是让他憋了一肚子火,先是听宋姜在那叽叽歪歪浪费时间,后来吃饭的时候又喝了什么奇怪的酒,泡澡散药的时候采芙钻空子摸了进来,再来是接到线报太后让江贤带人去紫宸宫搜人,真是相当丰富多彩的一天。
采芙原本是李欢迟从解语宫一道带来的,来了紫宸宫就有些心思不定,衣服妆容那些小心思看了让人觉得可笑,但也没人管那些事,跟原先解语宫的宫人们慢慢疏远也是她的选择,到现在比起李欢迟的宫女,更靠近紫宸宫的宫人许多。
但她有一点没弄明白。
不是因为李欢迟,以她自己的能耐,根本进不了紫宸宫。
她那些把戏,前脚做了后脚就有人禀告给他。
但她毕竟是李欢迟的人,他想看看,这人到底是哪来的,又想做什么。
结果她真就是来勾引他的!
昨天混进去新云苑的队伍,又在他泡澡的时候跑进来,暗卫给她按倒以后发现是催情的香和一些小玩意。
他真的要气笑了。
本朝宫女若非特殊机构,不愿留在宫中的,会在二十五岁发放一笔不薄的遣散费放出去,像她们这样从宫中出去的,有些会被聘为有钱人家小姐的礼仪教习,想嫁人的更是容易,不存在出宫后活不了的情况。
这真是光明坦途你不走,旁门左道你死钻。
在严厉审问没有别的目的后,还是将她带了回来。
身边人忽然少了一个李欢迟肯定不会察觉不到,慢慢边缘化驱出去就行。
这些人一个个的,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欢迟。”前面传了他回来,后面就已经开始上菜了,李欢迟跟着调整碗盘的位置,听到呼唤,没回身就被他抱住。
“我好饿。”他将脑袋埋在她肩上深呼吸。
“饿了还不去洗手?”她推了一下陈初平的脑袋,嗔道。她不知道一夕之间他身边发生了那么多事,只当是小别胜新婚,因为有人为她挡着全部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