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一一问候完,日头都有些升高了。
阿九让她们各自散去做自己的事,带着李欢迟和涟漪往屋后走。
刚才问好时,那些女人孩子都有像阿九一样的亮黄色眼睛,有几个头发还微微卷曲,虽然穿的比那两个季国公主更像辰人,但还是能一眼看出他们是异族人。
“我一直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李欢迟走在阿九身侧落后半步说道。
“想问就问,我不想答就不会答。”
李欢迟耸眉,问道:“你的名字就叫阿九吗?有姓吗?”
刚才那些女人自我介绍都是X娘,或者一听就只有名字,进来时没看清他们门口的匾额,别的虎贲也都有个完整的名字,阿九就只有阿九。
阿九回头想了想:“我叫阿萨勒尔,阿萨勒尔.阿尔苏那多.列日台.巴朗吉格日。”
看着她痴呆的表情,阿九难得叹了口气:“阿萨勒尔就是第九个的意思,叫阿九就行。先皇赐姓燕,燕九。”
“哦哦。”她应道。
虽然说来阿九家玩,但也没具体说玩什么,今日是乞巧节,稍晚些应该很热闹,现在太早了,还没到玩的时候。
穿过几进门,阿九将他们带到一个僻静的小院,听到他们的声音,一个及笄年纪的姑娘端着盆从屋中走出,看到阿九,展颜笑着喊道:“哥哥,回来了。”
阿九点点头,过去接过她的盆,将里面的水倒在树下:“多多,娘醒了吗?”
李欢迟有些惊讶,她偶尔会听阿九说有个叫多多的妹妹,她以为是个很小的孩子,没想到是个大姑娘,看着大概已经及笄了,有些卷曲的棕色头发编成辫子,眼睛亮闪闪的,她个子不高,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醒了,正问你呢。”多多有些好奇地看着他身后的李欢迟和涟漪:“这两位就是阿哥说的少府的朋友吗?”
说她是少府的也好像不是不行,她今日秘密出宫,涟漪都只能叫她小姐,于是点点头:“我叫……李欢迟,她叫涟漪,你好。”
“唔,居然是真的女孩子。”多多听了她开口以后,掩着口有些惊讶,但还是友好地点点头:“你好。”
“圆圆呢?”阿九不理她的惊讶,继续问道。
“学塾去了还没回来。”
见她一直睁大眼睛打量李欢迟,阿九让她去准备茶水点心招待客人。
“你们家到底……”
虽然这一大家子都有些脱线的欢乐,但真是让人不由好奇他们以前经历了什么。
“虎贲卫很多怪人,见谅。”
虎贲这个名字威武霸气,阿九虽然大多数时候看着比较散漫,关键时候似乎还很可靠,但事实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样。
阿九让她在院中等待片刻,自己去将重甲红衣换下来,还没等他或者多多回来,从侧院中走出一人。
“多多,胰子没了,你那有吗?”两人对视片刻,那人抹了把脸:“糟了,起猛了,怎么休沐日还看见小娘娘了。”
这人眼睛狭长,眼尾上扬,红唇皓齿,交领敞到胸口,皮肤嫩豆腐似的,李欢迟忽然理解了多多的疑惑。
“胡黎?”这人她有点眼熟,凌阳回来的路上见过;又不太眼熟,他散着头发穿着随意,一点不像之前沉稳威猛的虎贲。
胡黎还在呆愣着,另一个人忽然把手搭在他肩上:“怎么这半天还没回来,又逗多多小心挨揍,啊!”
这人也有些眼熟,应该也是虎贲卫的,不过李欢次忘记他叫什么了。他此刻袒露着上身,好像在干什么活。
他叫完后就缩回了侧院的月门后,露出半张脸羞涩道:“见,见过小娘娘。”
阿九正好换好衣服出来,见此情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胰子杂物间右手边最顶层。”
“啊……哦,哦。”胡黎缩着脖子,朝李欢迟点点头,穿过院子往杂物间去了。
多多此时从后厨端了个托盘出来,上面摆着些茶水点心:“我好像听见杨大哥叫了。”
“没事,他早起犯迷糊,撞到脑袋。”阿九接过托盘,看向李欢迟:“来见见我阿妈吗?”
这间房还要在这个院子的僻静处。
还没进门就能闻到浓郁的药味,因为关着窗子,门口还放着屏风,所以在微凉的夏末早晨,这屋里也热烘烘的。
里面不时传来妇人的咳嗽声。
“阿妈,我带了朋友回来。”阿九走在前面,将她和涟漪引进去。
比起宫中有床柱承尘的大床,那更像是一张榻,一个脸带病色的中年妇人靠在几层垫子上,怀里抱着一只狸花猫,笑着看向他们,大概是因为常笑,嘴边还有一个小括号一样的窝,看到李欢迟和涟漪眼睛也亮了一下:“阿萨勒尔也会带女孩子回家了!”
“见过伯母。”李欢迟汗颜,这一家子人怎么都这样。
“是阿七的人。”阿九将托盘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阿九母亲愣了愣,又恢复成和缓的笑容:“许久没见过他了。”
陈初平在先帝皇子中排行第七,阿九口中这个阿七莫非就是他?
“姑娘,你过来些。”她向李欢迟伸出手招了招。
李欢迟走近,阿九母亲握住她的手,两只有些粗糙的手一寸寸摸索着她的手腕,手掌,手指。
那手粗粝得不像话,砂纸一样的皮肤就像做了一辈子粗活,但是温热轻缓,并不叫人讨厌。
“是个好孩子,可惜看不上我家阿萨勒尔。”片刻后,她放开手,有些惋惜地叹气:“不过阿七也是个好孩子,你可要和他好好过。”
阿九陪着母亲说了一会话,妇人的精神便有些不济,让他带着李欢迟她们和妹妹们出去玩,今日乞巧节,街上玩儿的东西多。
多多已经去厨房准备中午的饭了,过去的路上,涟漪感叹道:“将军家里女孩子真多呢。”
“因为男人都死了。”他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涟漪:……
这是什么地狱话题。
李欢迟赶紧救场:“阿九家的姓真少见呢,是少数民族吗?”
“原来是辰的属国,十四年前被赤翟灭了。”
李欢迟:……
“阿爹和叔叔们都是那次死的。”
这到底是什么地狱话题。
“对不起。”两个人被沉重的罪恶感压得抬不起头,异口同声道。
“没事。”他摇摇头:“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在辰国做质子,接到消息回去,把女人们带走,后来哥哥们也陆续战死。”
他长出一口气:“死在战场上,是男人的宿命,我也一样。”
这不是个太平盛世,但因为有人背负,他们才能在后方过这种安逸悠闲的生活。
本来凝重的气氛来到后院,就被厨房里的鸡飞狗跳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