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初平原来在床上躺着,现在已经爬了起来,握着自己的佩剑努力摆出摄人的架势,王剑不孤是陈家代代相传的宝剑,不过陈家先祖大概比他高些,这样长的剑,他拿着很别扭。
见她回来,脸上表情很是复杂:“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李欢迟确实打算跑路来着,危急关头没时间与他辩驳,持剑将他挡在身后。
可是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她已经为他做了很多了,她不欠他的,现在应该离开了。
“再一会。”她给自己说道。
那边的禁军三人见到她,为首的唾了一口:“还有帮手。”
“老头,你让开,没必要为一个陌生人搭上自己的命。”另一个说道。
老人笑而不语,依旧执剑而立。
见说不动,那人又说:“你一个老头孤零零在这以打猎过活有什么意思,你背后那人,你与我等一起杀了他,提头去见我主公,功名富贵不在话下。”
老人还是笑笑:“你我道义不同,多说何益。”
“听口音你不是辰人。”另外那个一直没说话的人闻言忽然开口:“想必也是被灭国迁来此处,你知道你身后的人是谁吗?”
李欢迟正打量着三人的势力规划逃跑路线,听到这话心里跳得越发快,三打三已经很勉强了,陈初平甚至算不上一个战斗力,如果老人反水,别说四打二,三打一她也干不过啊!
老人扫了陈初平一眼,李欢迟警惕地挡在他身前,却不知道怎么说服老人此刻放下旧日恩怨。
然而老人朗声笑道:“故君子不仕仇国,然君不以臣为亡国之虏,牵于宫苑安居,臣敢不为君死乎?”
新云苑水土丰沃、动物肥硕,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住在这,他即使再说自己不愿意出任国士,在此打猎为生,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享受了辰国的礼遇的。
趁着三人不备,他挥剑上前,一下便砍倒一个人,余下两人反应过来,齐齐举起长戈,朝着老人胸口刺去。
“快!”他抱着刺穿自己胸口的武器,朝李欢迟和陈初平喊道。
李欢迟一哆嗦,旋身上前,几下解决失去了武器的两人,又给地上的那个补了一剑。
老人这才松开手,往后倒下。陈初平上前一步,接住了他。
“兵灾非民所愿,然以大义破不义,诚战非罪,国君不必常囿于……”大概被伤到了肺,他说话都是气音,断断续续,每一个词说出来都有一股鲜血从他口中和胸前喷涌而出。
“老人家,你,你别说话了。”李欢迟丢了剑,蹲下来又把自己的百宝囊掏了一遍,然而之前找不到的东西现在也不可能找到,她只有那些乱七八糟没任何用的小玩意,救不了任何人。
而他胸口两个巨大的创伤,几乎穿背,就是现代医学也很难救回来。
陈初平看着老人,目光深沉,仿佛望不见底:“你不恨孤吗?”
“呼……恨过。”他咧着嘴:“可这乱世,总得有人去结束,愿君……”
破风箱一样的呼吸声渐渐平息。
陈初平还在病中,没有力气,还是李欢迟搭手才将老人搬到床上。
然后她就一直跪在那,看着方才还鲜活的生命之火完全熄灭。
陈初平不是他的君主,甚至可以说是他的仇敌,他们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一面之缘,竟然可以为他去死。
如果刚才她没有敲开这扇门,他说不定还能等到儿子凯旋归家。
“我不跟你走。”她惊恐地望着他:“我不是周芳蕊,更不是你想的那个人。”
她站了起来,看到冯翎,她的剑刚才被扔太远了,一时取不回来。只能后退到窗边。
冯翎这才懂了让他进来的原因,一手掐诀。
……
“陛下驾临临丘,实乃敝邑之幸。”穆承远只接了传报说宫中司天监来了人,却没想到陈初平亲临,看着他进门,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赶紧起身跪下行礼。
冯翎再次给陈初平处理了一下,又换了件衣裳,他现在状态要好许多,走在几人前面,跨过门槛,看着这个可以说是他小舅子的人。
穆承远是皇后穆嘉柔的亲兄,年龄却差了不少,已近知天命之年,前半生的戎马生涯让他身上带了不少伤病,加之现驻守临丘邑,很久不上战场,又少了锻炼,身形慢慢便走了样。
紫色的团花锦缎袍绷在他身上,看着有些福气过了头。
“起身。”陈初平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越过穆承远坐在主位上。
穆承远扶着膝盖站起来,打量了一下跟在陈初平身后进来的人。
先是司天监冯翎,冯翎身后两人虽不认识,看其衣着,应该是司天监的小官,两人扶着一个昏迷的女孩儿却不知是何人。
等人都进屋后,冯翎将屋中穆承远的人赶了出去,关上了门。
这看着是有什么话要说,穆承远狐疑地觑着陈初平,只觉得他脸色不太好,之前听说宗亲出猎,虽新云苑离这里并不远,可他孤身来此,实属反常。
果然,陈初平下一句话便让他冷汗直流。
“孤昨日出猎新云遇刺。”
“陛下现下龙体可安!”
穆承远如此激烈的反应倒是让陈初平顿了片刻,觑他一眼:“有些伤,稍后处理。”
看着穆承远马上就要出门喊人,冯翎在门口拦住:“听陛下说完。”
穆承远擦了擦汗,觉得自己是有些失态,看到一旁被扶到椅子上的李欢迟,小声问道:“刺客被抓住了么?”
注意到他的视线,陈初平罕见地笑了笑:“若是她,便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当初刺客来追时他便在想,新云如此之大,白鹿营方圆也有数百亩地,即使早知道他来此,也并不是在营地中行刺,那些刺客是如何能算到他会去到遇刺的地方并提前埋伏的呢?
这种小事,就算是冯右这种老妖也未必算得到,那只能是有人引他到此。
所以他不能回营地,也不能再相信禁军的人。
“封锁消息,别让人知道孤在这里。”他看着自己的指尖吩咐道。
他倒要看看,这些人在知道他的情况后,会上演怎样一番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