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璋的益州,得自其父刘焉,就是那个向汉灵帝提出废史立牧,由汉室宗亲担任州牧,导致天下诸侯割据的始作俑者。
刘焉是自己提议的直接受益人,他直接成了益州牧,而且他去了益州后并不老实,在稳固了势力后,便制作天子车驾千乘,并盔甲武器,明显是要准备造反。
之后他也不装了,一方面勾结张鲁,让其斩杀汉使,封闭中原进入汉中益州的通道,中止了和汉廷的来往,另一方面让长子次子勾结马腾进攻长安,结果失败,二子被杀。
恰逢此时刘焉库房失火,打造的天子车驾仪具都被烧毁,在双重打击之下,刘焉惊惧而亡。
虽然刘焉所作所为在汉廷看来,无疑是大逆不道的,但刘焉为了造反,很是使用了些手段拉拢收买益州当地士族,所以包括张鲁在内的地方豪强,都纷纷支持刘焉。
这也符合天下大乱的时候,当地士族豪强的普遍心态,即不想参与到争霸天下的漩涡中冒险,唯恐将家产地位输个精光,于是他们都纷纷采取守成之策,即封闭边界,自成一系。
这在战乱尚未波及到的地区显得尤为明显,最典型的便是江东,荆州益州也是如此。
而其他地区,则是想要封闭也做不到,比如袁绍势力所在的冀州兖州等中原地区,因为黄巾之乱早已经卷入战乱,本地士族经深陷其中,无法独善其身,只得依附强大的势力自保。
再就是袁术所在的江淮地区富庶,交通便利,是兵家必争之地,自然也逃不过兵灾,于是最初的时候,二袁占据了条件最好的两块地方,而天下士族也防风站队,跟着二袁相争天下,意图在其中分一杯羹。
二袁争夺的焦点,自始至终在了长江以北的中原腹地,即关东地区,这也导致荆益地区几乎没有发生战事,反吸纳了从引董卓之乱从关中地区逃难过来的人口,从而更加富足了。
而越是富裕安定,就越不想打仗,从导致荆益投降派占据了相当大的一部分比例,这在曹操得到汉中后,情况更加明显了。
汉中的张鲁,因其母和刘焉不清不楚的关系,在刘焉生前算的上忠心,但刘璋上位后,对这重关系非常厌恶,于是直接把张鲁的母弟直接杀了。
张鲁自然大怒,他本来就不怎么服刘璋,这下两边彻底闹翻,相攻数年,刘璋屡次派大军攻击张鲁,甚至动用了三辅和荆州地区流民组成的东州兵,都无法击败张鲁。
直到曹操甚至攻取汉中,张鲁腹背受敌,他自然不会向有杀母之仇的刘璋低头,于是转而倒向了同在道教中地位关系匪浅的曹操。
两人一拍即合,曹操得到了汉中,张鲁得到了五斗米道的地位认定和安全,于是曹操便以汉中为依托,开始图谋益州。
本来按照曹操谋士的想法,曹操怎么也要等明年整军备战之后再动手,但他却是刚刚解了许都之围,便悍然命令曹军手下大将快速赶往汉中,直接对益州发动了攻击。
这一招大出曹操谋士们意料之外,但他们事后思索,也不禁佩服曹操的眼光,因为这一着实在是出其不意,益州看着外面打得很欢,所以根本没有备战,猝不及防之下,险要关口通道接连告破。
更要命的是,益州本地百姓可能还有抵抗之心,但是大部分士族都不怎么想打仗,尤其是曹操还有天子的名义,所以很多人便起了投敌的心思,在曹军攻城时作为内应,想要献出城池立功。
虽然也可能这些士族是曹操早就买下的钉子,但无疑效果极好,很快两座重要城池被兵不血刃拿下。
这种影响传播到后方,影响是极坏的,很多还在观望的士族,也慌了神,私下勾连在一起密议,最后事情越来越大,传到了刘璋耳朵里面,有谋臣建议彻查,但刘璋却是听之任之事态发展,因为他不敢也没有能力去查。
于是局势愈演愈烈,随着曹军不断增兵,同时就地征粮,益州士族纷纷倒戈,汉中到成都的失陷,似乎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好在这个时候,一個谁也无法抵抗的自然规律出现了。
冬天到了。
随着天气变冷,攻城拔寨都要被迫停止,曹军的步伐终于停了下来。
汉中到巴蜀有四条道,阴平道,金牛道,米苍道,荔枝道,而直通成都的只有一条,便是金牛道,也是李白咏叹蜀道难中的那条蜀道,除此之外,只能从米苍道经由巴中阆中,绕道成都了。
所以要守住成都,只要卡住阴平金牛之间的剑门关,守住米苍道,便可以阻拒敌人,不然的话,只能走东边长江水路,但东边有三峡阻隔,地势极为险要,逆流而上是跟不可能的。
于是刘璋这边回过神来,派出所有兵力将曹军拦在了米仓道上。
然而也就仅此而已了。
汉中一丢,曹军迟早步步为营打过来,米仓道守是能守,但只要丢失一次,那便是万劫不复。
而且刘璋和部下们都明白,曹军虽然因为天冷而停止了进军,但益州并不像北地,冬天本来就不怎么寒冷。
换言之,只要冬天这两个月过去,立刻便是春暖花开,适合动兵的时候,所以留给益州的时间,其实已经不多了。
所以益州这个春节过得并不舒坦,刘璋和属下们的惶惶然,也反映了益州士族的普遍心态,这仗还能打下去吗?
这和同一时间的许都形成了鲜明对比,许都的曹魏官员们,在遭逢了关羽逼近的威胁解除之后,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于是在这春节来临之际,也不免行藏放荡起来,以致处处都是狂放作乐的士人。
当然,也有很少一部分人与之格格不入,这便是拥护天子刘协的大臣们,他们的心态,倒和益州官员们有些相似,都是度日如年,生怕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当然,经过再一次清洗之后,这部分人已经少之又少了,其阵营也很明显,都是拒绝了曹操以魏公身份任命,而选择天子近臣身份的人。
在这其中,就有个一直跟随曹操,但已经完全和曹操决裂,以至于快要走到生命尽头的人。
荀彧。
他现在穿着单薄的麻衣,坐在窗前的榻上,窗户确是开着,冬日的冷风猛烈地灌了进来,吹在荀彧的衣服上猎猎作响。
他的女儿荀氏如今正跪坐在旁边,她即使穿了冬衣,但在如此寒风下,仍然止不住身子颤抖,她哆哆嗦嗦开口道:“阿父,多少也要保重身体”
荀彧打断了她,“你既然来见过我了,就马上回去吧,毕竟你已经不是荀家人了。”
荀氏眼圈一红,“阿父也不让夫君进门,阿父又没做什么事情,为何如此”
荀彧冷哼一声,“什么都不做,就等于是做了。”
“你不需要明白,事情真的来了,你也什么都做不了。”
“赶紧回去吧,难不成让我给你端茶不成?”
荀氏听了,只得强忍眼泪,深深拜了一拜,倒退着出了屋子。
她踩着庭院的积雪,一步三回头,望向窗边的荀彧背影。
在她眼中,荀彧披散的头发花白相间,不知道何时已经白了太多,身形也是比之前瘦削不少,心中越发难受。
她一直走到门口,也没有等到荀彧回头,只得落寞地转身去了。
荀彧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音消失,不禁叹了口气,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将自己和陈群割裂开来,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己倒是找了个好女婿,要是当初知道陈群是这种人,自己把女儿打死也不嫁他。
脚步声再度传来,随即窗外传来一个声音,“额滴娘,你这是介嘛?”
随即荀彧身后的窗子被忽的一下关上,吹进来的寒风戛然而止。
脚步声慢吞吞到了门口,屋门被推开,荀谌走了进来。
“五弟,你这内火真大啊。”
荀彧抬眼了看了看荀谌,见其手里提着个酒壶,便开口道:“我还不知道四兄能说一口关中方言。”
荀谌大咧咧把酒壶往荀彧面前的桌案上一放,便四下里面去找火盆生火。
他找了几根枝条用火石点了,投进火盆里,然后拨拉着火盆里面的木炭,说道:“跟着袁本初的时候,天南地北的人都有,这口话还是跟着许攸学的。”
“那像现在,打眼望去,全是咱们颍川人,十个官员九个颍川口音,不会颍川话都进不了这个圈子。”
“再说了,许攸虽然不是个东西,平时说话也是口无遮拦,但袁本初也没有起过杀他的念头啊。”
荀彧听出荀谌话里有话,但他也没有接过这话头,而是说道:“四兄现在不也挺好,你既然接了魏公的官职,又何必来和我说这些事情?”
荀谌看着火盆里面的火势渐渐起来,理直气壮道:“为什么不接?”
“怎么活不是活?”
“我看五弟伱就是死脑筋想不开,才钻了牛角尖!”
“你说这天子名分,就有这么重要,你非要和魏公顶着干啊?”
他压低声音,“你要是此时和魏公闹翻,世子的事情岂不是要坏了?”
荀彧犹豫了一下,随即道:“明公封公的那一刻,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现在我的路断了,你不用管我。”
荀谌被气笑了,“所以你准备在这里等死,什么事情都不管了?”
“你这不还是放弃了?”
荀彧挑了挑眉毛,“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荀谌砸吧了一下嘴,“也是啊。”
“喝酒,喝醉就什么都忘了!”
荀彧无语,你这不也躺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