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给袁熙倒茶的糜贞听了,轻轻把茶水倒完,放下手中铜壶,再把茶碗送到手里,重新坐回自己位置,这才答道:“前几日的事情,当时因为船队里面多有疾病,所以妾让其人员休息几日,同时令船队统领写明情况,昨日方才送来,故没来得及和夫君分说。”
她站起身来,在桌案上找到一筒竹简,在袁熙面前展开道:“夫君请看。”
这竹简展开极长,近乎有四五尺之多,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袁熙略略望去,里面涉及的条目事项怕不是有几十条,而且条理清晰,能看出来写竹简的人下足了功夫。
他心道怪不得拖了这么多天,自己起初还嫌太慢,现在看来这船队统领做事精细可靠,没有仓促应付了事。
他看了几条,从后世历史印证,发现竹简记述相当准确详实,可见这归总整理的人能力颇佳,便出声道:“这是商队统领写的?”
“能写到这地步,相当不容易。”
糜贞道:“这是糜家的远亲,名叫糜泰的,快五十岁了,海路上有二三十年的经验,跑过多次海上航路。”
袁熙点了点头,“我给他授个官职,以后就让他负责和倭奴国的交通事务,其他诸人皆有奖赏。”
糜贞笑道:“这样好,海上危险,十之一二的回不来,有这种先例,以后愿意出海的人也会多不少。”
袁熙一条条看下去,发现多是记述了倭奴国的风土人情,且言说其极为落后,至今没有成型的纺织技术,可用的货物也是不多。
且战乱多发,上百余国连年交战,与其说是国家,其实类似于胡人部落,生活很是困顿,而其中很多部落对于商队充满了警戒,因为生计所迫,还有部落妄图抢劫商队,但都不是装备精良的糜家商队对手,皆被商队击败赶走。
语言不通也是个大问题,此时倭奴国文字也不统一,记述符号混乱无比,双方交流极为困难,都是拿着实物去比划,这对于交易行商是个极大的阻碍。
且其对于中原的商品也没有估值的能力,常常过于低估商品价值,双方对拿出交换的商品价值分歧很大,很难开展贸易。
糜泰带着船队,在倭奴国群岛环绕了大半圈,找到的部落不少,但其能够提供可交易商品的寥寥无几,他们对于商队中的丝绢瓷具等物倒很是眼热,但手中却没有多少可以交换的东西,大部分时候唯一能提供的,便是生口。
生口便是奴隶,此时倭奴国还处于奴隶制部落时代,倭奴国也不过是对这百十个部落的统称,糜泰对于这种生口交易其实也并不是很感兴趣,一是这些人都很瘦弱矮小,干不了多少重活,二是语言不通,做事很是不方便。
但当初袁熙特别关照过,要想办法找一些当地人回来,既然请也是来,交换也是来,于是他便带了几十人随着船队返回。
但这些人语言不通,交流不便,且不熟悉海上生活,所以多有得病的,如今正在寻找医士治疗。
袁熙看到这里,对糜贞道:“记得派人关照医士,尽力把他们治好,不用担心药材的问题,这些人还有大用。”
“语言不通不是问题,这都是可以学的,这些人最为了解倭奴国风貌,让他们学会汉话,将来便可以充当船队的翻译,和当地人沟通了。”
糜贞点头答应,她见袁熙兴致勃勃,有些不解道:“倭奴国这地方,妾觉得去实在不适合行商,远不如朝鲜半岛出产,为何夫君如此高兴?”
袁熙笑道:“因为这個地方,几乎算是空白的竹简。”
“要是写了字的,再往上写字就很难了,但如今看来,连文字都没成型,那我们不就可以填补空白了?”
糜贞有些恍然,“夫君这是要做始皇帝的事情,通过文字度量衡,将其变成将来的疆土吗?”
袁熙笑道:“一步到位,会少很多以后的麻烦。”
“只有用一样的文字,其才会慢慢接受华夏文化。”
“当然,我们不需要用强迫的手段,只要就近建立海港,让一些人去定居教化,不愿意接受的不勉强,愿意的自然会来。”
糜贞苦笑道:“这好像超出了糜家商队的能力和权限啊。”
袁熙出声道:“所以我要开府设立专门的官署。”
“暂名海外都护府,我会组织一次大规模的船队,带着材料粮食过去,给愿意去的人封赏田地,在沿海建立定居地。”
“这是今后几年乃至几十年,商队最重要的任务,如果能开个好头,便能开疆拓土,建立一块极为稳妥的领地。”
“对了,你让人安排一下,我这几天去和他们见一面,同时安排他们进入义学学习文字。”
糜贞答应了,下楼去找侍女,让其叫海西商行的掌柜过来,袁熙望着远处的港口,心道终归是要迈出第一步的,越早越好。
他对此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就像对朝鲜半岛的高句丽诸国一样,你不去占,总有人去占,地下的矿你不开发,别人也会去抢,相比那些将原住民当狗一样使唤的海盗国家,华夏人起码是以民族融合为目的。
袁熙的最终目标,还是以商贸为手段,对外扩展地盘,辅以文化同化,此时倭奴国和朝鲜半岛的部落民都没有形成系统文字,直接把汉文传播过去,便是民族融合最重要的第一步。
想要同化不同地域以前是很难的,秦始皇不愧是最伟大的先行者,书不同文,则形成不了稳定一致的地域认同感,车不同轨,则导致经济活动和商业贸易的隔离,前者是文化,后者是经济,只有两项都能统一,不同民族才能渐渐融合。
在袁熙看来,汉末这个时间点刚刚好,正是海外部落对华夏文化生活产生好奇,自身却处于无序混乱恶过程,想要同化他们,有两条路,一是暴力征服,二是文化同化。
前者是西方殖民者的手段,后者是唐朝尝试过的道路,虽然最后唐朝失败了,但却是总结出了很多宝贵的经验教训。
袁熙从中得到的最大感悟,便是关键的关键,是要保持主体民族的绝对主动权,无论是人数,还是在科技文化上,亦或军事实力上,只有产生了落差,落后的民族才会慢慢依附过来。
譬如幽州并州民风彪悍,胡汉杂居,谁拳头大就服谁,这个时候军事实力便是第一位的,战无不胜,胡人自然会心服口服,但若打仗不行,用求和收买的手段,只会被胡人鄙视,埋下祸根,迟早生乱。
其实其他外族也是这样,即使其有了文化认同感,要是汉人政权太过孱弱,外胡在羡慕华夏文化的同时,会生出另外一个念头,便是吸收华夏文化,取汉人而代之,成为华夏文化的正统继承人。
所以后世倭奴无论在军事上再强大,也在暗戳戳宣称自己才是华夏文化的正当继承者,便是为了争夺这个正统。
而棒子国便无耻得多,其直接生造历史,掩饰其文化都是从华夏偷窃的现实,这和其地域有关,因为他们一旦放弃了这种剽窃行为,那证明其祖先的来历便不像吹的那么光彩,对于这种小国的民族自信是毁灭性的。
而华夏民族的民族自信,则是来自于祖先一代代辉煌的文化传承,有清晰确凿的证据,这使得华夏民族奉行先祖崇拜,因为其先确实有过丰功伟绩。
相反以信奉舍神明大过祖先的民族,历史上多多少少是有羞于启齿的原因的,所以才以自欺欺人的选择宗教来麻醉自己。
就像欧洲第一批去美洲的海盗移民一样,多是以新教徒为主,也是有原因的,其对外宣称是清教徒戒律森严,不愿意和生活放荡堕落的欧洲天主教徒为伍,于是便去寻找新世界去了。
然而事实上是这群所谓的新教徒,即使放在搞殖民地高压统治的欧洲,也算是道德最低下的一批,后面美洲大陆上发生的事情也印证了这一点。
这些人渣奉行新教的原因,其实欧洲人也很明白,因为相对于天主教宣扬坏人可以通过行善改造变好的教义,新教教义更倾向于人生来就注定了的,好人就是好人,作什么都是对的,坏人就坏人,生来就便决定了。
这种新教教义其实是从天主教重新回到了犹太旧约血统论的老路上,于是这些人在美洲大陆上做什么,都有其教义背书,所以行事才会那么灭绝人性,也能解释为什么和犹太教能一拍即合,反而会排斥同体系的东正教。
一个民族的对外表现,和其信奉的思想有极其密切的关联,有些民族骨子里面的文化是无药可救的,其信奉的就是彻底灭绝其他不同种族,所以华夏民族想要和其和平对话的愿望,注定是一厢情愿。
而袁熙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尽量多的海外之地部落形成自己的文化前,直接用华夏文化替代,便能避开将来冲突的隐患,虽然未必能成功,但不尝试的话,连那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而且这个时代的海外各地包括东南亚南亚,因为生产力落后,人口并不多,相比之下,如果中原战乱停止,人口将会迎来飞速增长,在农业耕种存在上限的情况下,将多余的人口分流到外部,也不失为一个极为有用的对策。
又过了几日,袁熙和糜贞一起出府,去看从倭奴国回来的商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