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雒阳火势蔓延,袁熙思虑过后决定尽力扑灭火灾,救济灾民,所以比计划延迟了半天出发。
现在他终于得到消息,火灾几乎完全被扑灭,灾民已经得到了妥善安置,于是他带着吕玲绮为中军,徐晃作为先锋,张辽断后,全军整备出发。
除了留下数百人善后外,这两日里,袁熙将袁术拜军重新打散收编,大部分变入了张辽徐晃的队伍,以为后备。
张勋则是被袁熙留在了身边作为偏将,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降兵也不能就此放了,张勋在袁术军中颇有威望,以他为将,也能安抚降军的军心。
但对于降兵,袁熙打定主意打完这场仗后,还是要找机会拉回幽州好好劳动教化一番,不然其在袁术军中的兵痞习气,对自己的部队有可能造成不良影响。
众人向着城外列队出发时,路边兵士百姓正在搬运战死袁术军的尸体,袁熙看过去时,发现几人正在搬着一名是将领身份之人的尸体,其中有人手一歪,尸体晃动,头盔掉了下来,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来。
旁边还有个年轻妇人,站在尸体旁边,似乎跟兵士说着什么。
袁熙见到那尸体面目后一怔,策马奔了过去,张勋策马跟上,见袁熙对着尸体沉吟不语,便出声道:“使君认识此人?”
吕玲绮也是策马跟上,见了尸体的脸后,叹道:“原来是他。”
张勋见了,恍然道:“我倒是忘了,夫人当然认识。”
“这是先前温侯手下将领,秦宜禄。”
“使君攻城当晚,其自告奋勇去城内各处放火,意图阻止使君,应是被使君兵士发现后杀死了。”
“旁边跪着的应是他的遗孀,向兵士求取尸体的。”
他心中叹息,当晚袁熙打城,这边并不知道是幽州军,不然凭秦宜禄和温侯女郎的关系,应该能保住性命吧?
吕玲绮听了,冷笑道:“死得好!”
张勋一听吕玲绮怨气满满,心想怕是这秦宜禄以前得罪过吕夫人?
他赶紧住口不言,吕玲绮看到那年轻妇人的样子,摇头道:“这就是秦宜禄为之抛弃了元配杜夫人的刘氏女子?”
“好像面貌差得不少啊,真搞不懂他怎么想的。”
她转向袁熙,“不过面貌倒是不难看,夫君这是有心收来做个侍女?”
袁熙这次回过神来,苦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只是感叹,有时候命运真是奇妙,有些结局,最终还是逃不过去。”
他对张勋道:“你找人把他葬了吧,遗孀你来照顾。”
张勋:???
他有点蒙,什么叫自己照顾?
我不就是说了几句话吗?
说起来,照顾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袁熙却已一策马,往城外奔去,吕玲绮也是纵马跟上,张勋见了,叫了两个亲兵去善后,自己赶紧跟了上去。
袁熙纵马小跑起来,踏出了破败不堪,处处残垣断壁的雒阳,他回头望了一眼这座承载着无数历史,在今后的岁月中也将书写出更多可歌可泣的故事的古城,在这其中,无数的人们在其中留下了自己的足迹。
从高官到百姓,从天子到盗匪,刘协,何进,袁绍,董卓,曹操,吕布,蔡邕,蔡昭姬,李傕,郭汜,刘渊等无数的人,有些人壮大了它的名声,有些人用鲜血染红了它的城墙,有些人用百姓的尸体塞满了它的道路,有些人为了守护它而付出生命,有人抛弃过它,有些人践踏过它,有些人将其视作不堪回首的记忆,有些人则忘不掉它。
将来它还会经历无数苦难,但最终它顽强地存续了下去,承载着无数人的挣扎求存,悲欢离合,成为华夏民族不屈不挠的精神符号。
袁熙转过头去,不知为为何,他心里突然有些轻快起来,仿佛这一年来的压抑一扫而空。
是人总会死,自己也不例外,但自己已经在这片大地上刻下了属于自己的乐章,迟早有一日,大地之上,将再度奏响和平的序章。
虽然那个时候,自己可能已经看不到这一幕,但着希望的种子已经种下,迟早有生根发芽,开结果的那一天。
他纵马前奔,对身侧紧紧跟随的吕玲绮道:“玲绮。”
吕玲绮以为袁熙有什么话要说,赶紧道:“夫君有何事?”
袁熙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谢谢伱们。”
“谢谢……所有人。”
吕玲绮一头雾水,夫君这是受刺激了,还是想作诗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数百里之外的黑山隘口附近,袁术也在纵马疾奔。
但他的样子,却极为狼狈,头发披散,嘴唇干裂,他已经几乎一天没喝水了!
速度不快的马车早已经被他抛下,不然根本甩不脱如跗骨之俎的幽州骑兵。
但袁术发现,对方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似乎并不急着杀他,而是在玩弄他!
他气急败坏,先前他已经快到怀城附近了,却一直没发现迎接自己的援军,正在他暗骂钟繇不是东西时,迎面差点撞上幽州军的大营,等袁术听探子说对面旗号上的赵时,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也不去怀城了,调头就往东跑。
他猜都不用猜,有赵云在,怀城援军肯定是来不及了,眼下钟繇已经不指望了,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跑去魏郡,向邺城的袁尚投降!
袁术一路纵马疾驰,眼前的道路却让他犹豫起来。
他现在有两条路,一是从黑山南部的平原逃走,一是穿过黑山。
前者铁定会被骑兵赶上,后者却要进入黑山南部,据说这里先前是袁尚的地盘,却时常有凶虎的军队出没。
他犹豫不定时,背后追兵马蹄声渐渐接近,吓得袁术魂不附体,赶紧带着残余的几十骑,往黑山隘口的密林里面钻去。
树林极为茂密,加上如今已经进入春天,林间的灌木草丛极为反审,马是骑不上了,但为了活命,袁术只得跳下马来,拼命带着侍卫往林间深处钻去。
众人不知道逃了了过久,也根本顾不得便民方向,等天色黑了下来,袁术在寒冷的山风中提心吊胆过了一夜,一直等到天明。
他让人四处探查,探子回报说众人已经进入了黑山,但在哪个方位,便不清楚了。
众人又饿又累,又不敢去大路,只得在林间摸索前行,袁术此时又饿又渴,对随从道:“能寻得食物否?”
“有蜜水否?”
随从此时也是饿昏了头,随口道:“哪里能有蜜水!”
“只有粗糠!”
袁术气的七窍生烟,偏生没有办法,结果还没走半个时辰,迎头便撞见了百十人的队伍。
袁术侍卫面如临大敌,就见领头的红衣女子上前道:“现在把武器都丢掉。”
“不然你们别想保住性命。”
有个对袁术颇为忠心的侍卫叫道:“大胆,你可知这是仲公!”
扑哧一声,他的额头被长枪洞穿,红衣女子正是杨凤,她收回铁枪,不屑道:“什么仲公歪公,跟着你们一天了,吃土舔灰,老娘心情正不好呢。”
杨凤心里也是窝火,凶虎每次交给自己做的事情,则都是这些麻烦事情!
明明自己想上阵打仗的!
她施施然走了上来,说道:“说吧,谁是袁术?”
袁术的侍卫都被绑住带走,场上只剩袁术一人,杨凤看着袁术的模样,嗤笑道:“你就是二皇帝?”
“人模狗样的,就是不干人事。”
“玉玺呢?”
袁术忍气吞声,说道:“我若是交出来,你是不是可以放我走?”
杨凤听了,顿时笑出声来,“你倒想得好。”
“我实话告诉你,我最多只能给你留个全尸。”
袁术腿脚一软,坐倒在地,身体不住颤抖。
杨凤不耐烦道:“快点,我耐心有限。”
袁术咬牙道:“你,你到底是谁的人?”
“你要是袁显甫的人,我…..”
杨凤摇头道:“死心吧。”
袁术似乎明白了什么,恨声道:“凶虎!”
“好狠的心啊!”
杨凤不置可否,将长枪点在袁术头,“自己选,上吊还是被我杀死。”
袁术浑身都被恐惧充斥,于此同时,一直冲击他的大脑的,是肚腹之中的饥饿感,这种几乎没有体会过的痛苦和将死的恐惧交缠之下,反而让他大脑清醒了一些。
他涩声道:“我可以交出玉玺,但要换一样东西。”
杨凤摇头道:“我可做不了主,而且你还以为现在你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袁术缓缓站起身来,说道:“这东西并不难得。”
“算是我最后一个愿望。”
过了好一会,杨凤让人取出一个大大的木碗,装满了大半碗的山泉水。
不一会,有人奔了过来,从身上皮囊之中,倒出小半碗粘稠金黄的蜂蜜出来,混入木碗中的山泉水中。
蜂蜜混入水中,慢慢开,将澄清的泉水染成了金黄色,在阳光的照射一下,碗中的蜜水荡漾着,反射出炫目的光芒来。
袁术贪婪地看着,喉咙忍不住吞咽了几下,他的嗓子已经近乎冒烟,这个动作不仅没有分泌出口水,反而让他的嗓子火辣辣的疼。
眼见他慢慢把手伸向木碗,杨凤出声道:“玉玺呢?”
袁术从怀中掏出玉玺,随后丢在地上,仿佛是一块石头一样。
杨凤枪尖探出,在玉玺底部轻轻一挑,玉玺从地上跳了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杨凤手中。
杨凤举到眼前看了下,她分辨不出真假,但知道这个时候袁术没有必要骗自己,当下对着兵士点了点头。
那兵士见了,将木碗交到了袁术手里。
袁术低头看着装满了蜜水的碗,眼中却是流出泪来。
他缓缓将木碗举到嘴边,贪婪地品尝着甘甜。
未几,杨凤带人离去。
山风拂过,吹得挂在枝丫上的袁术尸体不住晃动,他已经自缢断气,脚下落着一个舔的干干净净的木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