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蕤仰头看着天空,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这辈子见过的人和事已经足够多,说起来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但他唯一不放心的,还是眼前这对女儿。
他深知这个世道的险恶和肮脏,所以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们,不想让她们受到外界的伤害,然而自己一旦身死,遮蔽自己女儿的树荫消失,以她们的容貌,桥蕤已经可以想象出将来的凶险。
桥蕤也不是没有考虑到给她们找个庇护的夫家,偏偏袁氏称帝之事,让他一直没有空闲停下来,等真正有空的时候,却已经离死不远了。
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
想到这里,桥蕤清了清嗓子,出声道:“江淮之间,出名的少年英才不少,也有不少人的名声传扬甚广,你们可有中意之人?”
大小乔相视一眼,马上就明白了桥蕤的用意,一时间反而犹豫起来。
桥蕤叹息一声,“你们这几日好好想想,趁着为父尚在,给你们操办了婚事,我也能不留遗憾了。”
大小乔听了,心情更是复杂,只得齐齐出声安慰道:“阿父不会有事的。”
桥蕤苦笑,“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
“这事情这确实怪我,有些太仓促了,但是伱们两个岁数也都到了,所以这也是正事。”
他叹息道:“前几年里,我觉得江东少年,无人能出孙伯符和公瑾之右,可惜他们早已经娶亲,让你们做妾室,实在还是太委屈了。”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天妒英才,孙伯符遇刺,听说伤势很重,不一定能撑过去。”
大小乔听了,也是面色复杂难明,孙策遇刺的地方,就在桥蕤府邸不远,当时震天的喊杀声传了进来,吓得两人心惊胆战,还以为皖城被敌人打进来了。
结果次日才得到消息,说是孙策遇刺,让桥蕤也惊讶不已,谁那么大胆子,敢当街行刺?
之后孙策很快便离开皖城,乘船回吴郡去了,这让桥蕤父女嗅到了一丝异常的气息,孙策的伤势,怕是没那么简单!
如今大小乔听到桥蕤问起自己婚事,皆是心情复杂,谁能知道,数年前姐妹二人对孙策和周瑜还颇有好感,但后来却渐渐发现,对方似乎也不像自己先前所想的那么好。
大乔犹豫半晌,才低声道:“女儿无甚中意之人。”
小乔赶紧道:“我也一样。”
桥蕤心道怪了,年前他还曾试探过大小乔,姐妹俩言语之间,还对孙策周瑜分别隐隐显露过欣赏之意,亏得自己还以为她们心目中的少年郎,便是孙策周瑜哪种模样,怎么如今倒是如此平淡了?
他只道女儿害羞,便说道:“要说能庇护你们的,至少也是个大户人家。”
“我听说李术儿子求娶刘氏婚事,最后闹得很大,最后却是不了了之,袁使君还为此写过一首长诗?”
“我看过了,只能说使君的文采和书法,皆是上上之选,让我也不由惊叹不已,他兵事谋略,到文学素养,都有如此水平,也不知道袁本初是如何教出来的。”
大小乔听桥蕤称赞袁熙,脸上都不由自主露出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齐声道:“阿父倒是好眼光,那诗”
两人发现竟然说话一模一样,连忙醒悟过来,马上闭口不言,脸上微微发热。
桥蕤却是一无所觉,继续道:“李术如今为庐江郡守,颇受使君欣赏。他那儿子我也见过,确实是一表人才。”
“你们两个谁有意的话,我可以和他谈谈。”
两女听了,心中一紧,原来桥蕤是这个意思!
她们心内纠结起来,越发低头不语,桥蕤心下奇怪,问道:“怎么了?”
“难道他那儿子,有我不知道的恶习不成?”
大乔犹豫半天,方才轻声道:“女儿没有见过,但是总觉得不太合适.”
桥蕤叹道:“放到平时,我还可以让你们慢慢挑选,但是我如今随时生死难料,早些给你们寻条出路,也是必然。”
“但为父毕竟能力有限,自从袁公路战败,我先前认识的人,都是本初公的官员将领,或逃或抓,皆是不见踪影,更别说其所在家族了。”
“如今我能有些颜面说上话的,也只能是皖城有数的几个家族,再远就无能为力了。”
桥蕤说这话倒是真的,他虽然和袁熙交好,但毕竟认识的人都是袁术派系的,那些人好多都是生死难料,导致他找人托付,照顾自己女儿的希望都落空了。
不过好歹桥蕤和袁熙有几分情面,皖城官员对他也高看一眼,但他不是不知进退之人,知道若是利用袁熙的关系谋利,必然会影响对方声誉,更何况自己本来就欠着对方的救命之恩。
他叹了口气,袁熙这份人情,自己还真难还啊。
他看着两个女儿皆是低头不语,还想发问,却有婢女进来,说李术来了。
桥蕤听了,心中奇怪,李术如今位高权重,自己只是个将死之人,为什么亲自拜访自己?
他勉励站起,说道:“我去门口迎下。”
说完他腿脚一软,差点跌倒,大小乔见了,连忙上来扶住,低声道:“阿父身体不适,何必亲自劳动。”
桥蕤喘息几声,等身体渐渐有了力气,才迈开步子,一面往外面走,一面说道:“他现在是使君手下颇为器重之人,说不定将来你们归宿,还要仰赖他呢。”
“这次倒是机会颇佳,你们随为父一起见见。”
“为父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你们两人,无论从容貌还是女艺,你们都不输于其他士族大家女子。”
“若李术看到,定然能为其子提亲,你们两个只要一个定下归宿,我也能放心大半了。”
想到这里,他失声道:“难道李术便是为此而来?”
大小乔听了,心下更是莫名抵触,很想找个借口避而不见,但看到桥蕤期待的样子,只得压抑住莫名焦躁不安的心情,扶着桥蕤到院中迎接。
李术从马车上下来时,发现竟然是桥蕤亲自出来迎接,赶紧上前道:“怎能让桥公如此,真是折煞我了。”
他又对大小乔道:“见过两位女郎。”
桥蕤见状一怔,“府君见过小女?”
李术笑道:“先前使君在桥公府中暂住时,我曾经前来拜访使君,得见令媛仙颜。”
桥蕤恍然,心道原来如此,那今日李术过来,必然是为了儿子婚事提亲了!
两人坐定之后,李术开口,但说出的话,却是让桥蕤大出所料。
原来李术和刘勋和和谈,对方将刘晔派了出来,李术有心让其为袁熙效力,但苦无他法,突然想到袁熙临走前,说他在桥蕤处寄放了一件东西,若刘晔过来,可拿此物来招揽于他。
桥蕤听到这里,才反应过来,一拍脑袋,说道:“你说我这记性,使君确实交给我一个箱子!”
“至于里面的东西,我却是不知道。”
他命人拿过箱子,又从腰间摸出一把钥匙,摸着箱子上面的锁,笑道:“袁使君交给我时,我也没多想,却是从来没想过打开。”
啪嗒一声,锁打开了,桥蕤掀开箱盖,李术凑过头去一看,却发现里面是印绶文书。
两人打开一看,顿时露出惊讶之色,这竟然是九江太守的印绶,以及任命文书!
看到上面的刘晔的名字,以及袁熙用印,两人这才明白,原来袁熙想要任命刘晔为九江太守,治所寿春,领地方兵事!
两人惊讶于袁熙对刘烨如此看重的同时,更加震惊的是,这文书印绶,是袁熙出发前就做下的,那时候别说寿春了,就是合肥也没有打下来。
袁熙是哪来的信心,先做印绶再打城的?
若是城池打不下来,岂不是丢了颜面?
这是因为袁熙信心十足,还是其他原因?
两人脑中不约而同闪过一个念头,听闻袁熙此人身边有观星高人,难道还真能未卜先知不成?
李术小心翼翼将箱子收起,叹道:“有这件东西,我说服刘晔的把握,就大多了。”
他随即眼里露出了一丝羡慕之色,“桥公和使君,交情匪浅啊。”
“如此大事,使君独独交给桥公,足见对公之信任啊。”
他瞟了大小乔一眼,心道自己的怀疑,应该是真的,袁熙独独来桥府居住,只怕并不完全是桥蕤的关系!
桥蕤看到李术举动,却是会错了意,他生怕错过机会,便出声道:“府君幼子,是不是尚未婚娶?”
李术苦笑道:“前段时日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还好使君帮下官善后,真是感激不尽。”
“至于我那孩子,没有福分,也就算了。”
桥蕤试探道:“可曾还有其他说媒的?”
李术点点头,“有是有,但是皆是不太满意,还是悬而未决。”
桥蕤见李术似乎不上道,也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干脆直截了当道:“那府君觉得,小女如何?”
此时一出,大小乔脸色微变。
然而让桥蕤更意想不到的是,李术登时脸色大变,连连摆手道:“桥公说笑了,小犬何德何能,敢和使君相争?”
桥蕤听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李术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