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人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一个多月过去了,隐虎都没有出现,只是每日有人送饭,后来杜夫人表示自己会做,只要隔三差五带些柴米就够了。
对方照做后,来的次数便渐渐少了。
杜夫人蹲在灶前,望着灶膛里面的炉火渐渐弱了,上面锅里也渐渐飘出了香气。
她起身掀开锅盖,将锅里的杂粮饭小心翼翼铲了出来,锅底的那一层米已经透出微黑的淡黄色,散发焦香来。
这是杜夫人最喜欢吃的口味,她拿着铁铲沿着锅面轻轻一送,这层米就顺滑的脱落下来。
杜夫人又来回在锅里刮了几下,确保没有米粒站在上面,才吃力地提起旁边的木桶,将里面的井水倒入锅中,哗的一声,冷水和热锅激起一层水汽,窜上了房梁。
杜夫人重新把锅盖盖上,此时灶膛水烧热,让她稍微能够沐浴一下。
杜夫人一直很爱干净,当初无论是寄住在吕府还是袁府,她都不好意思开口,如今一个人独自居住,却让她反而有了闲暇。
她也懒得回房吃饭,便坐到灶台边上,端起木碗,就着腌的苋菜吃了起来。
这几天她感觉自己越发懒了,恹恹的连菜不愿意炒了,身下灶台传来的温热,让她感到全身暖洋洋的,有些昏昏欲睡。
她咀嚼着饭粒,心道先前的饭菜,都是那隐虎先生的夫人做的吧?
那女子也颇为可怜,不知道怎么被毁容了,隐虎先生一直将其带在身边,两人感情一定很好吧?
但杜夫人有些失落,隐虎先生这种闲云野鹤的高人,怎么突然就不来了呢?
是有紧要的事情,还是怕夫人忌惮自己?
杜夫人脸色微微发烫,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她正魂不守舍,突然听到前面院门被敲响,杜夫人一听这敲门声音,心中一喜,马上就站起身来。
隐虎那侍从敲门,是连续三声,但隐虎先生敲门,是两短两长,这是先生来了!
她赶紧把手洗干净,整理了下头发,又低头看了看,将衣襟拉平,这才迈开步子,急匆匆跑过去开了门。
她一拉开门,便看到隐虎站在门前,神色颇为奇特。
杜夫人下意识往他身后看去,便见到了脸色奇怪的吕玲绮,连忙下意识一把将隐虎拉进院子,自己挡在了门口,着急说道:“从后门快走!”
她
结果那隐虎一动不动,杜夫人正愣神间,手腕却被吕玲绮抓住。
吕玲绮脸上似笑非笑,对袁熙道:“如此护着你,看来杜夫人很担心你啊。”
袁熙一脸尴尬,这下子更说不清楚了!
足足过了一刻钟,等三人坐定,袁熙吞吞吐吐把前因后果说清楚后,杜夫人一脸呆滞,过了好久才理清思路。
自己却是是想差了,但这隐虎先生脑子是怎么想的?
身为一州之主,袁氏子弟,假扮算命先生招摇撞骗,骗的还是温侯?
还真不怕死啊!
关键是,还真让他做成了,连吕玲绮都被其骗到手了!
吕玲绮见杜夫人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笑嘻嘻道:“夫人真没有和夫君私下里”
两人听了,同时摆手道:“怎么可能!”
吕玲绮看着两人,冷哼了一声,“这都什么事啊,把我置于何地?”
杜夫人正不敢说话时,吕玲绮扑上来抱住了她,“他乡还能再见夫人,可真是太好了。”
杜夫人见吕玲绮眼角有泪光闪动,也是眼角有些发湿,讷讷说不出话来。
吕玲绮拉着杜夫人的手,狠狠瞪了袁熙一眼,“都是夫君搞出来的事情,别理他。”
袁熙一脸麻木,现在他只能装傻,这个时候掺和女人间的事情,等于是自寻死路。
吕玲绮见袁熙杵在那里,冷哼一声,“你先回去了,我有话和杜夫人说。”
袁熙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忙不迭道:“你们慢慢聊,我先告辞了。”说完忙不迭就往外走。
杜夫人还想相送,吕玲绮拉住她,冷哼道:“别管他,他肯定打夫人主意呢。”
袁熙听了,脚步加速,一溜烟跑了。
吕玲绮看袁熙心虚的样子,得意地挥了挥拳头,拉着杜夫人说起话来。
两人足足说了小半天,杜夫人才知道自己走后,吕府乃至吕玲绮身上,发生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不由极为震惊。
她低声道:“女郎.夫人真是命时多舛,妾身倒是先跑了。”
“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夫人如今寻得如意郎君,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杜夫人也暗暗惊讶,吕玲绮竟然不是正妻,温侯怎么舍得的!
吕玲绮见杜夫人神情,叹道,“家父怕是觉得保护不了我,才把我托付于他吧。”
“虽然夫君有很多毛病,但实在履行诺言一事上,倒是个信人。”
杜夫人听了,又想起了秦宜禄,心道要是其有袁熙一半担当,自己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她不由赞道:“夫人能找到可以保护自己的人,也是福分啊。”
吕玲绮气哼哼道:“就是到处拈惹草!”
“过几日,我便要随夫君回蓟城了,夫人有何打算?”
杜夫人犹豫了一下,“并州那边.”
吕玲绮叹道:“经历了这多战乱,万一那边有什么事情,夫人即使回去,能保护得了自己吗?”
杜夫人也是犹豫了起来,她自然明白,自己孤身回去,万一遇到歹人,会是什么下场。
她叹道,“那还能怎么办?”
“我一个女子,有没有谋生的本事,也护不了自己周全,不投靠家人,哪还有活路?”
“我总能在这里厚颜呆一辈子吧?”
吕玲绮眼睛咕噜噜一转,“要不夫人先跟我走吧?”
杜夫人一怔,“夫人.”
吕玲绮拍着胸脯道:“夫人家乡亲人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如今并州到处都是匈奴人,也不安全,不如我先派人去寻访夫人家人,若是仍在的话,夫人再动身如何?”
“如果那边处境艰难,夫人也完全可以将家人接到幽州嘛。”
杜夫人犹豫起来,这确实是个稳妥之策,但是跟着吕玲绮.那不是和先前没有区别?
吕玲绮见杜夫人犹豫,拉着杜夫人手摇晃道:“不瞒夫人,我这次回蓟城,心里有些没底。”
“那边可是正妻,要真拿出大妇的派头压我,我也很不好应对。”
“我总不能拿出方天画戟吧?”
“要是有夫人帮我,我就有底气多了!”
见杜夫人动摇,吕玲绮趁机拉着她的手拼命摇晃,“夫人就帮帮玲儿嘛~”
杜夫人无奈,只得道:“那妾就陪夫人走一趟好了。”
吕玲绮高兴地跳了起来,“我就知道夫人不舍得我!”
“你放心,我那夫君虽然好色,但有我盯着,他绝对不敢染指于你!”
杜夫人看着吕玲绮灿烂的笑容,心道还真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啊。
关外鲜卑在幽州边境蠢蠢欲动的消息不断传来,袁熙加紧了赶回蓟城的步伐。
众人忙忙碌碌收拾着府里的东西,大件物品都被留了下来,因为情况吃紧,袁熙需要精装简行,尽快赶回去主持大局。
秋天是游牧民族南下的最佳使节,关外的鲜卑如今虽然部落松散,但聚合起来实力极为庞大,加上深秋比往年寒冷得多,关外歉收的草场和关内尚未收割的田地,催发了这次鲜卑南下的风潮。
其在北部席卷了辽西辽东,甚至右北平边境,东部侵入了朝鲜半岛数国,赵云已经紧急带兵去边境和鲜于辅等人汇合,抵御鲜卑入关。
不过鲜卑入关有利有弊,这次鲜卑的举动不仅对袁熙的地盘造成了危害,关内乌桓和公孙度更是首当其冲,尤其是地处辽东乐浪的公孙度,本来就是代管朝鲜半岛诸国,如今直接面对了鲜卑冲击。
袁熙暗道侥幸,他正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和公孙度谈判,但是鲜卑却是打瞌睡送来了枕头。
不过袁熙明白,公孙度也不是傻子,他完全可以和鲜卑谈和,然后将祸水引到其他人身上,所以自己必须要让公孙度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并把关内乌桓拉进来互相牵制。
从这点上来看,袁熙倒是占着些地利因素,毕竟关内乌桓和公孙度的地盘,是和关外鲜卑有直接利益冲突的。
蓟城和北新城本来相距就只有几百里,加上发动劳役将道路拓宽平整,行军速度快了很多,七八天之后,袁熙便赶到了蓟城。
他远远见到刘和等官员正等在城门口迎接自己,连忙跳下马,急匆匆走上前去,说道:“刘兄辛苦了。”
刘和笑道:“这次公子可是在天下又掀起了好大波澜。”
袁熙回道:“全赖刘兄在后方坐镇。”
他压低声音,“天子有几句话,要我带给刘兄,咱们去府衙详谈。”
刘和听了心情有些复杂,刘协给自己带的口信?
想到当初自己离开长安时,刘协还尚且有些懵懂,吃了不少苦,如今摆脱了李傕郭汜控制,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袁氏对身后的吕玲绮说道:“我还有要事商议,你先回府。”
吕玲绮有些生气,自己见大妇,这没良心的不陪着自己?
袁熙见吕玲绮神色,笑道:“你放心,她人很好,不会为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