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
杨凤听到这既熟悉又遥远的两个字时,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多久没有的在大庭广众下听到过了?
黄巾事败,太平道转入地下,这本来天天入耳,口口相传的词,也随之潜入地下,不再出现。
杨凤心想阿父当初黄巾起事,本来是想带给天下太平,但为什么到头来,天下却越来越乱,毫无太平的势头了呢?
她握紧手上的铁链,陈胜吴广说过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现在还有可能吗?
天下诸侯,全都是依附士族,抑或本身就是士族,夺取天下,和平民百姓再无关系了吗?
这些士族豪强,把自己平民的土地,全都抢走了,即使他们成为皇帝,还是会继续和士族们站在一起,根本不会为平民百姓说句话,这种皇帝,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而像阿父这种平民出身的,最终会沦为那些人的棋子和工具,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这样的话,天下换再多的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杨凤默默回忆刚才袁熙吟诵的那首奇怪的诗,心道这些士族纵使说的天乱坠,不还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天下士族,有几个好东西?
吟尼玛的诗,装模做样。
呸。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返程的人们怀着不同的心境,迎接那不可知的未来。
庐江郡的皖城,桥蕤的府邸里面,难得地迎来了欢声笑语。
小乔拿着家书,兴冲冲跑来找大乔,“姐姐,阿父来信了!”
大乔一听,连忙放下手中女红,两女一起将竹简展开,逐字逐句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两女喜形于色,桥蕤信中说这次他被放回,经由冀州到了扬州吴郡,现在准备返回九江郡寿春,向袁术复命。
小乔咯咯笑起来,“姐姐你看,我就说阿父无事吧?”
大乔面露释然之色,“阿父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前番阿父被俘的消息传来,真是让人辗转难眠。”
小乔忽闪着大眼睛,“姐姐就是心思太重了,咱们又不能做什么,该吃吃该睡睡呗。”
大乔扫了眼小乔这一年来,蓬勃发展的极为夸张的某处,心道你倒是不用操心,我都准备好去寿春求人了!
当时她已经做好了很坏的打算,所幸还没有付诸于行动,阿父竟然脱困了!
她心里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据她探听到的消息,桥蕤打城被俘,袁耀和张勋被击退,据说袁术对此很不满意,甚至动了要抄没桥蕤家眷的念头。
听到这个消息后,大乔惶惶不可终日,做了很多打算,包括带妹妹逃走,找人求助,但她心里一点把握都没,还好到了最后,事情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传闻最近寿春要有大事发生,袁耀和张勋返回,至于桥蕤的下场,似乎再没有人在乎提起了。
大乔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假如桥蕤出了事情,自己要不要带着妹妹离开皖城?
但两个女子举目无亲,能到那里去,让大乔很是犯愁,没有亲戚收养,在这乱世之中,最后两人八成会沦落到被人收做妾室的下场。
好歹眼下桥蕤还活着,大乔心道见到阿父后,该好好想想退路了,不是每次被俘都能运气这么好的,桥蕤万一出事,家里只怕会立刻分崩离析。
秋雨又下了几场,在萧瑟的寒凉中,一切似乎也落下了帷幕。
沮授田豫驻扎在黑山中部的营寨,死死卡住黑山通道,防止袁尚动歪脑筋,阎柔自回幽州招募乌桓骑兵。
而赵云郭嘉则是跟随袁熙,押解着杨凤,一同回了邺城。
袁熙现在想起,也是颇觉无常,当日他带着杨凤回到营寨,杨凤已经发烧数天,最开始袁熙并不以为意,结果华佗过来看了下,脸色凝重,说不过不想办法治疗,只怕杨凤活不过十天。
袁熙心想要是让杨凤死在半路上,似乎也不太好,便让华佗设法救治,彼时杨凤已经昏迷不醒,华佗割开其四肢衣服后,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其身上的几十道伤口,或深或浅,或新或旧,大部分已经溃烂发黑,甚至有的地方都生了蛆虫,而几个深的创口,甚至隐隐约约能看到内腑。
吕玲绮当场差点没吐出来,袁熙没想到杨凤作为黑山大将,尽然也不给自己治治,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是不想活了吧?
华佗足足忙活了一天一夜,从杨凤身上割下来不知道多少腐烂的肉条,虽然其间用了其据说还未完成的麻沸散,但显然效果不怎么理想,杨凤痛的连嘴里的木棒都咬断了好几根。
不过一番救治下来,好歹暂时保住了杨凤性命,但华佗看了杨凤脉象,说其内腑受创更为严重,要不用药材调理静养,只怕也活不下去。
如果现在直接送到北新城,只怕路上颠簸流离,身体极为虚弱的杨凤会马上暴毙。
所以华佗建议去药材齐备的邺城修养些时日,方能治疗杨凤的伤势,袁熙听了颇觉荒谬,自己抓来杨凤是为了杀她的,现在倒要救她?
但最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吕玲绮当时那番话触动了袁熙,他总觉得杨凤能做到这种地步,心里的执念肯定异常强大。
袁熙想要知道,支撑她的是什么。
为了这个理由,便暂且让她多活几天好了。
袁熙返回邺城的时候,袁尚早已经率领大军先行返回,这次袁尚倒没有搞什么幺蛾子,甚至对袁熙留在黑山中部的守军也没有介入。
毕竟他这次想要的军功也捞到了,黑山去并州的通道也打通了,算是实现了先前的目标。
而且相比袁熙提前动手,袁尚心里更加憋屈的是,因为没有黑山当地向导,自己率领的冀州军还是没有抓住张燕,而是被其借助熟悉地形的优势逃掉了。
更让他郁闷的是,张燕还跑到了安邑,成了天子直属的卫戍军中郎将!
袁尚跟吃了苍蝇一般恶心,袁熙能抓住了黑山军大将,自己却功亏一篑,颇觉面上无光,尤其是先前自己一直没有打下的东武阳,被袁熙轻松解决,这让他更不平衡了。
所以在袁绍开的庆功会上,袁尚面对袁熙还是失态了,冷嘲热讽了一番。
袁熙却是波澜不惊,他现在算看明白了,会咬人的狗不叫,袁尚这种整天汪汪吠叫,若同破防田园犬一般的表现,对现在的自己造不成任何伤害。
相比之下,暗地里面搞事的袁谭,才是个麻烦的源头。
袁熙看了眼面前的酒杯,将其挪到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袁尚,仿佛在看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狗,袁尚看到袁熙眼神,心中越发窝火,偏偏袁熙一句话也不说,让他根本找不到借题发挥的机会。
更让袁尚难受的,是坐在对面的赵云,他回到邺城后才得知,袁绍已经决定将袁杏嫁给赵云了?!
赵云的兄长已经到了邺城,两边已经开始走六礼了!
因为袁熙提前准备充分,不到半个月,六礼就走的差不多了,等袁尚回邺城时,已经是到了尾声,这几日两家便张罗着嫁娶了!
四世三公的家族女子,嫁给了封侯的州牧,怎么也不算辱没门庭,但袁尚却是高兴不起来,因为袁杏和洪氏交好,很有可能猜出不少关于自己的秘密!
袁尚最初想着撺掇袁绍,把袁杏远嫁到乌桓单于那边,起码也要将袁杏远嫁,没想到事情终究还是被袁熙搅黄了。
而且袁杏嫁的是袁熙手下大将,这样一来,袁熙在袁家的势力,绝对是大大增强了!
袁尚此时心里极为憋屈,对面坐着的一脸云淡风轻的袁熙,在他看来,简直一举一动都在嘲讽自己。
他实在憋不住,出言道:“显奕公子倒真是让尚佩服不已。”
“不仅在战场上为袁家开疆拓土,连在姬妾之事上,都被邺城士族传为美谈呢。”
“尤其是显奕公子马上就要纳娶温侯贵女,更是为袁氏长脸,没想到温侯身居大将军高位,还舍得把独女交于显奕公子做妾,也不知道公子做了什么,才能打动温侯。”
上首的袁绍听了,也是手微微动了一下,袁尚见自己得计,心中暗喜。
吕布这大将军位置压着袁绍的太尉一头,袁绍本来就心有芥蒂,如今袁尚将此事揭开,就是为了让袁绍产生警觉。
一个大将军,不惜许配自己女儿给袁家子弟做妾,能安什么好心?
以袁绍的性格,定然会对袁熙产生防备之心!
袁熙一见袁尚开口,就知道他尾巴怎么摇的,当下微笑道:“我也有些不解,许是我和士族女子有缘?”
“我这个人也没别的爱好,唯独好色,让我很是自豪。”
“而且我这人口味很是独特,也不是那么将就的,温侯贵女就不说了,比如前些日子我纳的妾室,就是曹操继女,原先是边让所生。”
“有件事我还没和使君及显甫公子提起过,我先前
此话一出,袁绍脸色微变,把手中酒杯放下,“哪个蔡中郎?”
“蔡邕蔡伯喈?”
袁尚也目瞪口呆,蔡邕的女儿做妾?
蔡邕可是当世大儒,让其女儿做妾,天下士族不会非议?
胆子也太大了!
袁尚震惊的同时,心里却是疯狂羡慕嫉妒恨,士族娶妾,也都是寻找平民女子,哪有袁熙这么胆大包天,肆无忌惮的?
袁熙看到袁绍父子震惊的样子,心中有些得意,要是我说还和孙坚遗孀有了孩子,你们不更加失态?
他却不知道,袁绍父子此时心里想得却是,怪不得袁熙将公孙瓒遗孀侯氏收入府中,只怕早已经上手了吧?
袁家怎么出了这么个胆大包天的玩意!
最为哭笑不得的是袁绍,先前袁熙是他儿子时,他还能教训几句,如果已经过继给袁基了,自己还能在说什么?
他忍不住咳嗽一声,“显奕啊,一切适可而止,袁氏还是要脸的。”
袁熙忙笑道:“使君教训的是,熙之后一定会多加收敛,严格把关。”
袁尚翻起了白眼,感情这话等于没说!
但袁熙这泼皮做派,无疑侧面冲淡了刚才袁尚对于袁熙和吕布关系的质疑,虽然袁绍肯定还是会有所忌惮,但自袁熙和吕布联手时,这种怀疑就消除不掉了,反正虱子多了不咬人。
洪氏在一旁跪着倒酒,心道这两兄弟行事性格,还真不一样啊。
一个好色,一个戒色。
自己哪里做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