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昭心里现在很矛盾。
他自然看的明白,堂上的几方互相制约,看着一团和气,但迟早会翻脸动手。
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打起来,就是因为有李傕郭汜这个外敌。
如今几方都聪明了,知道外敌不除就搞内斗,只会便宜了外人,所以暂时表面上还是一团和气。
先前董承杨定和杨奉韩暹就是这样,本来白波军来援,已经将凉州军打退,但杨定和来援的段煨有旧恶,便诬陷段煨造反,同时董承和杨奉互相攻击,弄得天子车队内部派系林立,又被折回来的凉州军打败。
所以现在围绕着争夺刘协,董承杨定是一派,白波将领是一派,曹操是一派,吕布幽州联军是一派,这四方谁也不敢先动手,免得被别人占了便宜。
于是四方看似默契的达成了共识,先解决掉外敌凉州军,再谈内部利益分配。
当然,董昭百分百肯定,之后肯定会有一场腥风血雨,甚至不会等到完全消灭李傕郭汜,有人就要开始准备动手了!
这个时候,不论真真假假,必须要站队了,至少要表明态度,不然的话,只怕命都保不住!
想到袁熙说过的,一切以保全自身性命为前提,董昭站了出来,出声道:“钟侍郎言之有理,坐镇中军的,非温侯曹公莫属。”
“但如何引李傕郭汜来攻,也是个问题,其上次吃了亏后,谨慎了许多,如今想引他们上钩,并不容易啊。”
荀攸听了,出声道:“这倒不难。”
“遣人诈降即可。”
“让凉州军认为城中有他们的内应,其必然放心来攻,到时候我们主力齐出,必能将其消灭。”
众官听了,纷纷赞道:“此计大妙!”
沮授心道做本来是个好计,如今也弄黄了,哪有把诈降这种事情公开拿出来说的?
可能没半天就会有奸细去告诉李傕郭汜,当然,也有可能是荀攸故意这么说,放长线钓大鱼?
但这样的话,鱼饵的风险就很大了,谁愿意做诈降的人呢?
果然荀攸道:“诈降的人,必须要和李傕郭汜有旧,方能让其上钩。”
沮授一怔,不由自主看向吕布,张辽正站在其身后。
和凉州军有旧的,怕不是只有属于并州将领的吕布和张辽?
搞了半天,这是在打者削弱吕布的主意?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出声了,便道:“诈降虽是好计谋,但也要谨防对方将计就计,反过来利用对付我们。”
“吸引对方过来只是手段,最终目的还是要和对方决战。”
“既然如此,天子车驾如果启程离开,对方必定着急,过来衔尾急追,此时配合诈降,方能起到奇效。”
杨彪听了,说道:“公与此计大妙。”
“攻打凉州军,未必能保证必胜,要是再败,天子还是会被困在城中。”
“相反如果天子车队提前启程,留下主力设伏阻拦,以逸待劳,胜算更大。”
“即使不敌,也能余力护送天子车驾逃离。”
“若我们能够逃到反董的关东联军地盘,凉州军劳师远征,必然不敢深入腹地,只得退去,便能解天子车驾之围。”
百官听了,也这个主意比先前诈降的主意更加完善可靠,不禁交口称赞起来。
曹操却是脸色阴沉,他本来是将四方暂时联合起来,自己掌握调动之权,伺机削弱他人势力,再猝然发难,将其一网打尽。
如果是自己中军指挥,只需要让幽州军和白波贼去和凉州军硬拼即可,再想办法搞掉吕布手下张辽,剩下吕布一个光杆,还能反抗的了自己?
但没有想到,荀攸提出的这计策,却被沮授轻轻化解,对方直接建议天子车驾离开,由主力断后,这是将自己当断后的冤大头?
到时候自己挡着李傕郭汜,赵云直接挟持刘协逃走,自己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恨的是,杨彪也在帮腔,难道其私下已经和幽州军勾结了?
想到这里,曹操看向董承,使了个眼色,董承会意,站出来道:“我负责护送天子车驾,只是不知去往何处?”
众人听了,又在几个目的地之间争论起来,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曹操见了,心中冷笑,不管去哪里,董承都会带着天子车驾往许昌方向跑!
因为董承投靠了自己,虽然其反复无常,不过在自己彻底消灭白波军势力前,两边还是需要联手的,所以曹操对此倒不怎么担心。
他望着堂上争论的众官,心中冷笑,就让你们再蹦跶几天吧,只要击败李傕郭汜,自己数年来的谋划,便开始显露峥嵘!
等击败剩下的各方势力,将天子带到许昌,就是自己重新洗牌朝堂的时候。
到时候用天子号令天下诸侯,便是自己夺取天下的
几方各怀鬼胎,结果一天过去,朝堂上毫无进展,最后还是达成共识,先打一仗再说,如果战事不利,再谈退走事宜。
安邑城中风雨欲来,能看出其中凶险的人,都已经感受到了其中那巨大的压抑感,而数百里外的怀城,如今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袁熙正和张杨相谈甚欢,两人谈的不是军情大事,而是种田。
张杨作为并州出身的武人,虽然也曾经做过武将,但这似乎不太符合他的性格,于是他来到河内后,开始种起地来。
袁熙和张杨见面时,也不会知道对方竟然把种地当成了一种爱好,本来他还想着自己把怀城搞成这样,必然受到张杨猜忌,没想到对方不以为意,只说看错了杨丑。
后来袁熙才得知,杨丑和张杨另外一个部下眭固关系极差,杨丑被杀,正中眭固下怀,很是说了杨丑很多自作自受的坏话。
张扬耳根子软,他本就是对先前部下造反这种事都能容忍的性格,所以对于袁熙杀死自己部将的事,倒反而不怎么在意。
两人见了面,本来也只是客套寒暄,张杨偶然间问起,问什么幽州前些日子送来的粮食,颗粒要比河内种植的要大。
袁熙听了,随口回答几句,因为这新收的一批粮食,确实比先前要好一些。
其耕种用的结合陈登收藏典籍,蔡昭姬整理的农书中的理论耕作的,从播种深度到时间,从灌溉间隔到结合当地土壤情况,都做了改良。
袁熙一开口,张杨便明白,这凶虎竟然异常了解耕作!
他在河内闷头种田,但限于手下没多少士族懂农耕,完全是看天吃饭,乍听袁熙所谈理论,顿时有茅塞顿开之感,忙拉着袁熙问个不停。
袁熙到没想到张杨还有这等爱好,他还想着自己怎么和对方拉近关系,没想到是从种地上打开突破口!
他和张扬说了兴修水利,稻麦间作的可能性,让张杨震惊无比,还想再问的时候,袁熙话锋一转,对张杨说其自己在幽州兴办义学的事情。
袁熙说道:“幽州今年粮食收成见好,一是兴修水利,二是劳力充足,而还有一点非常重要,幽州义学中,教出了很多通读农书,专精耕作的官员百姓。”
“在他们的带动下,幽州从农具制作到种子选育,都比之前提高了不少。”
“如果太守有兴趣,我可以让派些人过来传授相关知识。”
张杨听了,大喜道:“公子真是雪中送炭啊!”
“若公子真能派人过来,我必然给他们满意的位置!”
他随即叹道:“河内士族不少,也有不少人懂农事,可惜都看不起我的出身,真心愿意效力的人很少,所以我现在处境也颇为艰难。”
袁熙心道这就是自己出身带来的好处,作为世家大族子弟,士人对身世高于自己的家族,天生就有一股慕强心理,得到他们的投靠,也相对容易。
而吕布张杨这种草根出身的,就很被士人鄙视,即使投靠也是不情不愿,其忠诚度也是大打折扣。
他微笑道:“太守一心为民,比那些假惺惺的士人好的多了,何必纠结于此。”
两人相谈甚欢,坐在张杨一侧的眭固,却是心情不怎么好。
他和杨丑关系差不假,但这也是黑山内部问题,但眼前这袁家凶虎,可是想要灭掉黑山的!
想到这里,他冷哼一声,“惺惺作态!”
张杨听了,连忙对袁熙说道:“我这手下性情耿直,使君莫怪。”
袁熙疑惑地看了眭固一眼,心道这铁塔般的黑大汉是谁?
怎么对自己敌意这么大?
经张杨解释,袁熙方才明白,原来这便是曾任黑山首领的眭固,其曾与于毒白饶起名,并称黑山三将,结果于毒被袁绍带兵所杀,白饶偷袭北新城被赵云所杀,怪不得会记恨自己。
袁熙对眭固道:“听说将军是蓟城人?”
眭固冷哼一声,“是又怎样?”
袁熙笑道:“如今蓟城是我幽州治所,将军可又要我关照的人?”
眭固嘀咕道:“不用了,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现在那边过得肯定很惨!”
袁熙哈哈一笑,“将军这话,我不敢苟同。”
“至少那边,我虽然不能保证人人顿顿有饱饭,但底限是饿不死,每日两餐,七八分饱还是能做到的。”
“放眼当今天下,只怕没有几个地方能做到把?”
眭固不屑道:“怎么可能,空口无凭,谁都可以吹牛。”
袁熙笑道:“那我便和将军打个赌。”
“将军可以亲自去看看,如果我说的的话是假的,我便送将军一座城池如何?”
眭固见袁熙说话如此自信,反而不敢应了,只道:“你那边过得这么好,怎么还去打黑山?”
袁熙笑道:“可是黑山逃出来的百姓,从幽州能吃上饱饭呢。”
“恕我直言,将军只是把黑山百姓,当做打仗的工具吧?”
“放屁!”眭固再也忍不住,跳将起来,“我和他们不一样!”
袁熙点头,“我知道,不然将军也不会离开黑山军,跟着太守来河内种田。”
眭固噎住,闷闷道:“你怎么知道的?”
黑山百姓军士,大量逃往幽州,袁熙将其中精锐编入幽州军中,从中得到了很多黑山军的情报,自然对黑山将领了如指掌,其中就有眭固,这个人还没有坏到家,将来还是可以利用的。
袁熙收集的黑山军情报,唯一的误算就是那颇为神秘的杨凤。
其对自己的仇恨,以及莫名其妙的高明武功,都让袁熙很是不解。
这杨凤和黑山军首领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同,感觉根本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