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见沮授说起,疑惑道:“怀城之中,怎么会乱成这样?”
“城外攻城,城内反乱,里应外合?”
先前沮授发信时候,只说怀城叛乱平定,但具体情况如何,信中却是无法详述,如今沮授一说,袁熙登时发现有些不对。
要说巧合,也太巧了,不太可能!
沮授叹道:“要不是子龙挡住曹军,只怕怀城已经丢了。”
他将郝萌受袁术指使,在城内反乱,曹军曹仁和夏侯渊趁机在城外攻城,却被赵云借着营寨挡住的经过说了。
袁熙听说曹军大将是这两位,连忙问道:“子龙有无事情?”
“兵士折损如何?”
沮授听了,答道:“彼时我在城中赴宴,多亏子龙挡住曹军,伤亡了百十人,已经算是夜战最好的情况。”
袁熙思忖起来,据吕玲绮所述,当日她和麴义逃出城时,背后有乱军追杀,前面还有和赵云交战的敌人堵截,才慌不择路往北逃走。
他悚然一惊,对沮授道:“曹操和袁术会不会联手了?”
沮授沉思一会,摇头道:“不太像。”
“如果两边联手,断不会配合的如此漏洞百出。”
“郝萌要是和曹军勾结,应该是打开城门迎接曹军入城,而不是火烧城门,还选的是我和赵云驻扎对峙的北门。”
“倒像是曹操提前得知袁术有所行动,趁火打劫一样。”
袁熙疑惑道:“火烧城门,难道不是为了阻止我们和高顺的陷阵营入城解围?”
沮授出声道:“不,据后来子龙抓到的几个放火军士供述,他们不是听命于郝萌,而是杨丑的。”
“什么!”袁熙疑惑起来,“杨丑是张杨的人,前后却搞了这多事情!”
“他是受张杨指使?”
沮授再度否定,“张杨和吕布交好,不会做这种事情,应该是杨丑受人指使作乱的。”
“最直接的证据是,在河东奉迎天子的张杨,听到杨丑反乱之事,已经启程往河内赶来了。”
“如果他是幕后主谋,断然不会如此坦然回来。”
袁熙疑惑道:“公与先生怎么得知如此多的内情?”
沮授笑道:“这便是我说的好机会了。”
“这次反乱,温侯麾下多员大将都有嫌疑,导致他现在不敢轻信部下。”
“反倒是我们,替他挡住了曹操,在平乱中帮了他的大忙,如今公子又救了他的女儿,还射死了杨丑。”
“更重要的是,”沮授叹道:“德州也因此身陨,对吕布来说,我们真要是演戏骗他,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所以当前他亲自过来,未必不是向公子亲自示好,拉拢幽州军作为助力。”
“中途他向我说了许多内情,倒像是让我帮忙拿主意的样子。”
袁熙听了沮授一番话,方才恍然大悟,“确实,若是走投无路,被亲信的人背叛,反而会更容易相信局外人。”
但他随即疑惑道:“杨丑身上谜团很多。”
“他逃向黑山,又有杨凤前来接应,而且我射死他时,杨凤反应极为激烈,想来两人关系不浅。”
“这黑山军,还真是擅长在城内发动叛乱啊。”
沮授知道袁熙说的是当年邺城被偷袭的事情,神色一动,向四周看了看,悄声道:“授有一事不明。”
袁熙见其神色郑重,当下道:“先生请问。”
沮授正色道:“公子觉得,邺城之乱的主谋是谁?”
袁熙苦笑道:“我没有证据,但我想说嫌疑最大的是曹操,先生一定会觉得我是胡言乱语吧?”
沮授脸现惊讶之色,“公子为何这么觉得?”
袁熙自然不能向沮授说,他猜测的依据,大部分来自于后世邺城的陷落的记载,里面关于审配侄子审荣的背叛。
他当初读这段历史的时候就很疑惑,审配是守卫邺城的主将,他的侄子审荣是邺城东门校尉,这职位及其关键,不是心腹或者亲密之人,断不会交托此等重任。
但偏偏就是这个侄子出了问题,反叛打开城门,引曹军入城,其理由竟然是其素与辛毗交好,因审配杀死辛毗全家而对审配不满?
在世家大族中,血统亲属关系极为重要,为了外人将自己族人害死,袁熙实在不理解这种想法。
袁熙怀疑,审荣绝对不是临时起意,因为邺城守了大半年,绝对不是他说开城背叛,手下就能云集呼应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其中真正的原因,只怕已经无法考证了。
如今袁熙想要解释自己怀疑曹操的原因,自然不能用这种说辞,于是他思忖半晌,决定换一个能让沮授信服的理由。
他从曹操在道教的地位说起,言说天下方士,多有归附,为其耳目,邺城自不例外,黑山军,白波贼,青州军等信奉太平道的黄巾残余,也是如此。
他又说起曹操数次对邺城有图谋不轨之心,包括在冀州攻打公孙瓒时,渡河偷袭邺城等行为,说明曹操早就不甘心依附袁绍了。
最后袁熙说道:“所以我怀疑,曹操早已经埋伏了很多暗棋,包括天子身边,也是如此。”
沮授眼中精光一闪,“公子认为天子身边,谁是曹操的人?”
袁熙想了想,开口道:“董承,钟繇,丁冲。”
沮授听了,脸上现出欣慰之色,“公子的本事,有些出乎老夫的预料了。”
“虽然老夫也认为曹操狼子野心,但其实也没有证据,全是猜测而已。”
“但唯独曹操在天子身边早已埋伏棋子一事,老夫还是有些眉目的。”
“曹操依靠曹家的关系,确实暗地里面拉拢了一批人,这些人对他助力极大。”
“这董承和钟繇丁冲,便是有可能和曹操勾结之人,只怕在奉迎天子这事情上,他们很早便开始谋划了。”
袁熙听了,出声道:“公与先生如此笃定,只怕天子身边也有人吧?”
沮授长叹一声,“本来是有的。”
“可惜了。”
袁熙心中一动,“可是为保护天子,被李傕杀害的射声校尉沮隽?”
沮授是惊讶地抬起头,随即面色回复如常,“不错,公子厉害。”
“沮隽是我沮家出类拔萃之人,他的死,是沮家的损失。”
袁熙听了,出声道:“这便是我请先生和子龙奉迎天子的原因。”
“先生现在手里有幽州最精锐的兵马,如果能到天子身边,必然能找到机会杀死李傕报仇。”
沮授听了,脸现激动之色,他坐直身子,出声道:“在其他谋士眼里,老夫和他们格格不入,想法荒唐。”
“但正是有沮隽将天子身边的事情告诉老夫,老夫才能肯定,曹操将来,必定会是袁氏大敌。”
“可惜本初公不信我,等他醒悟时,只怕已经无法制住曹操了。”
“公子在对曹操的看法上,可以说是袁氏子弟中,唯一和老夫相投的。”
“公子觉得老夫可以信任,吾必当全力相助公子。”
袁熙知道沮授的几个得意计谋,都没有被采纳,所以心中颇为不平,想要对其他人证明自己才是对的。
袁绍不给他这个机会,所以沮授只能把赌注压到袁熙身上,这倒是便宜了袁熙。
要知道,能得到沮授这种眼高于顶的人的效忠,是非常困难的,要不是他报仇无路,被逼到这份上,还不至于放下身段,向袁熙表露忠心!
另外一方面,袁熙也是在打下广陵,攻打黑山,布局怀城几件事上,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若他行事不堪,沮授也不会如此开诚布公。
他压住内心狂喜,对着沮授深深拜了三拜,“承蒙先生赏识,小子必不负先生。”
沮授见了,也是郑重回拜。
两人直起身子,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沮授心情大好,出声道:“公子,眼下的机会,千载难逢。”
“无论我们出兵河东,还是攻入黑山,没有吕布相助,孤掌难鸣,是很难成功的。”
“前番虽然幽州名义上和吕布联手,但吕布多疑,其承诺并不完全可信。”
“如今却是不一样,吕布急需我们相助,虽然其反复无常,但若趁机和其结下亲密关系,吕布想来也不会轻易背叛。”
袁熙听了,疑惑道:“亲密关系?”
沮授说道:“公子,温侯女儿可是个极好的纽带啊。”
袁熙听了,苦笑道:“公与先生是不是和奉孝先生提前商量过?”
沮授捋着胡须,笑道:“奉孝眼光不下于老夫,既然我们都赞同此举,公子为何这么抵触?”
袁熙苦笑道:“我已有正妻,温侯怎么可能让女儿给人做妾?总不能让我把夫人休了吧?”
“奉孝先生倒是打的这个主意,可我实在做不来。”
“试想我能把夫人休掉,天下人还敢信任我吗?”
沮授听了,笑道:“奉孝原来是这么想的?”
“老夫却是还有个主意。”
“至于温侯答不答应,要看他怎么想的了。”
“当然,为了打动温侯,公子还要额外拿出些好处来。”
一旁营帐中,吕布心疼地拉着吕玲绮的手,“你这几处伤是怎么回事?”
“谁伤了你,我把他碎尸万段!”
吕玲绮心道追杀自己的兵士且不说,有几处是那袁熙弄的,你还能把他撕碎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