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汉开始,便有结为异姓兄弟,收异姓子的习俗。
刘关张便是如此,袁熙收的义弟孙礼也是如此,结义之后,两边就誓同生死,不可毁诺。
结为兄弟常见,收义子却不常见,因为这是从并凉羌胡流传起来的风俗,开始并不是汉民习俗,随着汉胡融合,渐渐传进了中原,到唐代才开始大为兴盛。
最典型的当然就是董卓吕布,相互之间以父子并称,并不改需要改姓,也没有继承权。
不过这对汉代的儒家士族来说,大部分人都不太能接受就是了。
所以当郭嘉听到袁熙这个提议时,第一反应是听错了。
寒风一吹,他酒醒了大半,这袁家子到底想干什么?
袁熙微微一笑,他也是被郭嘉逼出来的,因为他没有时间了。
他叹了口气,“奉孝兄啊,你也知道,你离开时候说的话,在家父掾属间,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且不论家父是否在意,但其他人出于何种目的,是否针对奉孝兄,就很难说了。”
“所以我过些时日去北新城,是要带先生走的。”
郭嘉见袁熙两次把话说死,知道没有转圜余地,当下悻悻道:“反正我不会给你出主意。”
袁熙哼哼道:“反正伱出不出主意,都得跟我走。”
董氏偷偷看看郭嘉,又看偷偷看袁熙。
郭嘉没想到袁熙这么死缠烂打,无奈道:“走就走,你想要子嗣,自己生就是了,打我孩子主意做什么?”
袁熙微微一笑:“奉孝兄可曾听过我的事情?”
郭嘉微微一怔:“嘉虽隐居,但还是知道些小道消息,公子战徐州,荡青州,凶虎之名很是响亮。”
袁熙又道:“那公子可知道我在北新城三年是怎么过来的?”
郭嘉摇摇头。
袁熙开口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所以我想让先生亲眼看看。”
“不过北新城远比邺城危险的多,三面受敌,你我和可能回不来。”
“如果真是那样,我便绝后了,我便怪兄不出主意,害死了我们两人。”
“因我没有子嗣,奉孝兄这孩子是我义子,袁家自然会将其过继给我,延续我这一支的香火。”
“到时候绝后的,便是奉孝兄了。”
郭嘉脸上一僵,有你这么要挟人的?
此计甚毒!
董氏低着头,听着这犹如儿戏一般的对答,她见郭弈也想抬头,连忙一把将其脑袋按了下去。
袁熙摆摆手:“这几日我就不耽误你们一家团聚了,毕竟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当然也有可能回不来。”
袁熙离开后,郭嘉董氏郭弈三人站在雪地里面发呆,冷风吹来,郭嘉打了个喷嚏。
董氏忙道:“夫君,还是先回房吧。”
郭嘉郁闷出声,“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
他对郭弈道:“你先会我那小屋呆着去。”
郭弈听了,擦擦鼻涕,乖乖钻到郭嘉的小黑屋里去了。
董氏不明所以,说道:“我和弈儿住的屋子很大,足够咱们三人呆了啊。”
郭嘉搂着董氏就往回走,“今后你有的是时间陪他!”
“还不知道能活几天,儿子要被人抢了,你说怎么办?”
董氏还没反应过来,“那夫君说怎么办?”
郭嘉恨铁不成钢道:“妇道人家,脑子就是转的慢!”
“当然是趁这几日,再生一个了!”
袁熙回到屋里的时候,见曹宪等在门口,吴昭却慌慌张张收拾着墙角的东西。
袁熙过去一看,见墙角的放着个牌位,上面写着蔡邕的名字,点着一炉香,还放着一碗肉,便明白过来吴昭这是在祭祖。
他止住吴昭,说道:“祭祖要放一天的,你现在收起来做什么?”
吴昭轻声道:“我还以为公子过半天才回来,屋里放这个不好。”
袁熙过去拿了三炷香,点燃后插在香炉里面,祭拜了一番,方才说道:“这有什么好忌讳的。”
吴昭心里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袁熙看向曹宪,曹宪赶紧道:“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她从母亲环氏哪里,知道了吴昭的真正身份,也明白其身份是见不得光的,且吴昭极受袁熙重视,等于是袁熙的逆鳞,她焉敢多嘴?
袁熙摇头:“我不是问这个,你不去祭祖?”
曹宪脸色暗淡下来:“如今我姓曹。”
袁熙和吴昭对视一眼,心道曹宪的遭遇确实很惨,父亲被杀,母亲被抢,自己的姓还被改成了仇人的。
袁熙出声道:“你暂且忍耐,将来总是有办法了。”
曹宪悲喜交加,低头拜道:“有公子这句话就够了,妾永记公子恩德。”
汉制春节七天假期很快就过去了,袁熙这几个月来回奔波多地,几乎一刻都没有歇停,还是第一次休息这么长的时间。
如今骤然闲了下来,颇觉无所事事,他盯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发怔,这种天气无论是操练兵士还是调集粮草都不合适,只能看情况延期了。
曹宪捧着一大堆竹简过来,摇摇晃晃挪到桌案面前,将竹简一一摆放在上面。
她出声道:“这是吴昭姐姐并妾身姐妹誊写整理的文集,公子看看合不合适。”
袁熙打开一卷,见这竹简竹条很细,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隶,说道:“你们别太累了,凡事悠着点。”
曹宪跪在袁熙身后,帮忙捏着肩膀,“吴昭姐姐和曹节这几日晚上确实没怎么休息好,所以写完后她们在书房睡了,让我先拿过来给公子看看。”
袁熙说道:“你们都辛苦了,你也去休息吧。”
曹宪脸上一红:“这几日晚上都是我陪着公子的,休息得很好呢。”
袁熙翻看着竹简,感受到曹宪贴在自己后背,有些蠢蠢欲动。
曹宪是三姐妹中年纪最大的,比曹节还要大好几岁,身体也像其他罪恶的士族女子一样,已经发育的很好了。
虽然他至今没和曹宪迈过最后一步,但除此之外,两人该做的不该做的,基本都做的差不多了。
而且袁熙不得不承认,虽然后世曹节更有名,但目前来看,曹宪样貌更加出色一些。
而且曹宪别的且不论,有一项很突出的天赋。
动作很灵巧。
袁熙感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只希望自己能略尽人事罢了。
虽然世上悲惨的人生各自不同,而且比环氏母女惨的人有的是,但这不表示,环氏母女的遭遇就是理所当然的。
相比于赵云太史慈,郭嘉高览这些人,虽然他们也有人生低谷,但身为男子,只要有出众的能力,总能寻找到些许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但女子相比来说,机会就少得多。
蔡昭姬,甄宓,袁杏,甄荣,环氏母女,杜夫人,甚至洪氏和吕玲绮等人,都有作为女子的无奈,她们想要改变命运的努力,在时代的洪流面前,显得极为渺小无力。
士族女子尚且如此,更何况一般百姓,想到后世千百年的努力,才能将这局面稍稍改变,袁熙深感自己如今要做的事情任重道远。
竹简最前面的,就是汉律。
治理一地,严格健全的法制,是最基本的保障。
其次就是选官制度。
汉制的察举制,此时已经名存实亡,但是后世的九品中正制,则更加离谱。
关键的关键,还是在于这选官制度,一直把持在少数人手里,基本靠人情和私利在运作,从选士人到举孝廉茂才,都逃不过这个框框。
选拔制度千百年来,随着时代变化,经历了无数细微的改进,袁熙不觉得自己能一跃将其推进千年,他现在的能力,也不足以让他建立一套完善的科举选拔体系。
想要做良性的改进,对于不熟悉古代官场运作的他来说,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他苦苦思索起来,这选官的关键,是人,还是制度?
可恶,要是郭嘉早日想明白,为自己出主意就好了。
袁熙出使徐州的时候,也见过提出九品中正制的陈群,要是自己能够提出构想,陈群未必不能另外想出一套更好大的体系出来。
为官之道就是制衡,如何平衡士族,良家,平民之间的关系,提出三者都能从中受益并接受的分配方式,这对袁熙来说,是绝对无法独力完成的。
任何制度的进步,都不可能脱离当时的社会实际,要想改良,需要一大群人集中智慧,群策群力,但袁熙手下这方面的人,简直是堪称空白。
只有占下自己的地盘,才能招纳更多的人才,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他越想脑子越乱,忍不住摇了摇头,背后曹宪纤纤素手伸出,为他按揉起太阳穴来。
袁熙陡然感觉放松不少,随口问道:“如何能找招揽到更多士族效力?”
话一出口,他实际哑然失笑,曹宪也不过是个少女,她能有什么办法?
曹宪一怔,公子在问我?
她下意识道:“妾才疏学浅,实在不知道这些复杂的事情。”
袁熙一叹,自己确实太急了。
他刚想安慰曹宪,却听她说道:“妾只想到一个办法。”
“妾原来的生父,也曾是当代名士,结交颇为广泛,和许多士人有交情。”
“若公子将救出我们母女的事情传扬出去,名声便会水涨船高,天下很多对曹氏不满的人,说不定可以来结交公子?”
袁熙心想自己怎么把这一茬忘了,就像吴昭的身份将来时机成熟,也可以利用一样,扯一杆大义的旗号,是最为迅速有效的办法。
他突然身体一震,之前困扰他的,是曹操控制黄巾军的难题,此时曹宪的话,却让他想到了一丝应对的可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