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劝爷

闻言,五军都督府的武臣们,微感错愕。

燕藩手下的将校都是一手提拔,再不济也有辽东都司可以派遣武官,为何要从京师舍近求远?

不过,都是人精,谁也没表现出来。

冯胜开口道,“臣遵旨,回头臣马上就办,一定千挑万选给燕王送去!”

“嗯!”朱允熥点头,“老国公,你身子还好?”

这些人都老,汤和刚故去不久,大明尚存的开国功臣,死一个少一个。

“有劳殿下挂怀,臣一切都好!”冯胜笑道。

这时,王八耻忽然捧着一个黄封的奏折匣子,快步走来,跪地道,“殿下,高丽那边的八百里加急!”

“哦!刚说完那边就来奏折?”

朱允熥笑着打开,看了两眼,神色有些不好。

“殿下,可是那边有变?”冯胜作为武臣之首,开口问道。

“是傅友德,韩王,还有高丽布政司的联名奏折,南高丽那边全州道反了。聚众数万人,打着光复朝鲜的旗号,兴兵作乱!”朱允熥沉声道。

“臣早就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参与过高丽之战的定远侯王弼开口道,“当初,臣就建议雷霆扫穴,把那些蛮子一股脑全.............”

“已经平定了,说数万人,其实不过是拿着木棒扁担的农夫!韩王那边出出兵两千,傅友德出两千,三五日就杀得尸横遍野!”朱允熥放下奏折,“这两位,杀起人不分好坏,几个城池直接烧成了白地!”

“不这么干,那些蛮子不长记性!”王弼开口道。

反叛是必然的,那地方毕竟从根子来说,算不得华夏的近亲。也从未在中华大一统版图之内,甚至往远一些说。在大明几乎高压的经济控制之下,十几年内都不会安生。

大明对于高丽的控制,让那些对保持自治心怀幻想的旧贵族,对大明生出了敌意。

“臣以为,这是缺少教化所致!”吏部尚书凌汉忽然开口道,“高丽,自古以来处处学天朝,却不曾学天朝科举取士,以至豪门执掌江山数百年当务之急,当在朝鲜开科举,取心向大明之贤德为官!”

“这事早就说过!”朱允熥想想,开口道,“这样吧,从今科秋闱开始,高丽的科举和大明同时举行。同时,参加殿试的高丽士子,所有来京的花费朝廷一概承担。若得中,待遇和天朝士子无异,东华门唱名,传谕天下!”

征服一个地方,最主要的就是文化征服。

说着,朱允熥又对刘三吾等文臣道,“给高丽那边的试题,你们看着出,那边不比中原,读书人少。所以这题目,也不要太难了,简单易懂就行。规制和书法,也不要要求那么严苛。”

谁知,翰林学士方孝孺却冷冰冰的回道,“臣,万死不敢奉诏!”

“臣亦如是!”刘三吾,大学士詹同,国子监祭酒等文臣,纷纷开口。

“国家取士乃是国家的根本,殿下开恩,许高丽人参加已是滔天之恩。若分成两卷,因高丽人而题目易,岂不是让天下士子寒心。难道十年寒窗,还不如做个高丽人?”方孝孺开口道。

“既然入京殿试,绝不可分成两卷!”凌汉也跟着开口,“莫说愧对学子,国家声望何在?”

这群头铁的家伙!

朱允熥气得不行,但还是耐着性子,“他们高丽人考中了也是高丽人,回高丽做官,关中原士字何事?若不分卷,那取士之后,选中原贤才取高丽做官,谁愿意去!”

岂料,方孝孺等读书人脖子一梗,“天朝贤才,如何去那等穷乡僻壤为官?又不是充军流放!”

“你们.........”朱允熥恨得牙痒痒。

这些读书人,把天朝的金榜题名当成了绝不能和外人分享的荣耀。即便是皇太孙提出这个方案,也触动了他们的逆鳞。

再说,别说去高丽,这年月让读书人去广西云南做官,他们都觉得委屈了。认为只有犯事,被降官的人,才会去那边。

刘三吾到底老成一些,说道,“臣倒是有个折中的办法,让高丽士子来京参加殿试,是朝廷的恩德,更是怀柔。不过嘛,天朝士子不容委屈。所以臣以为,殿下不若开恩科,以恩科取士!”

说着,又道,“当然,若他们中有真才实学之人,天朝也一视同仁!”

“好吧,依你之言!”朱允熥叹口气,说道,“总之,这事无论如何,都要拿出天朝的气度。”说着,有所指的继续道,“记住,让他们感念天朝仁德,天子一视同仁之意,别闹出岔子来!”

“臣等遵旨!”文臣们不情不愿的回道。

恩科,便宜他们了!

参加天朝科举,祖坟冒青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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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朝臣议事之后,朱允熥朝奉天殿走去。

自从汤和病故在老爷子身前之后,老爷子似乎更苍老了许多,精神也有些不振。

刚走进御花园,就远远瞧见老爷子躺在躺椅上,在凉亭中乘凉打盹儿。身边的桌子上,放着两个空的酒壶。

“这是,又喝了?”朱允熥对迎上来的朴不成问道。

后者嘴角都坏了,显然也是最近心急火燎的,开口道,“殿下,奴婢们也不敢管呀!”说着,小声道,“今日妙玉姑娘劝了两句,都被皇爷给骂了!”

“他这几天没哄小福儿玩?”朱允熥又问。

朴不成道,“也是淡淡的看几眼,没啥笑摸样!”

“知道了!”朱允熥微叹,“去,传太孙妃抱六斤过来!”

朴不成已经一亮,“奴婢遵旨!”

朱允熥蹑手蹑脚走到老爷子身边,从宫人手里接过一把扇子,轻摇起来。

打盹儿的老爷子,忽然开口,“来了?”

“皇爷爷,您没睡呀?”朱允熥笑道。

“哼,睡了也知道有人过来!你爷爷我心里清楚着呢!”老爷子闭着眼说道,“召见臣子,有什么大事奏对?”

“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哪有什么大事!”朱允熥笑着,“主要是说了下海防的,靖海军!”

老爷子睁眼,“你又要打哪个?”

“瞧您说的,孙儿没想打哪个呀!”

“你一撅屁股咱都知道你要拉什么屎!”老爷子哼了一声,“靖海军原来在福建的,一开始你说是负责海防,保护海路。现在弄到北边去了,跟倭国隔海相望!”

“孙儿真没这个心思!”朱允熥道,“倭国不同于高丽,没有陆地只有海路。靖海军现在自保有余,登陆倭国,不过是小打小闹!”

“你还是有这个心思!”老爷子睁开眼,瞪他一下,“你就折腾吧!大明这点家底,早晚让你折腾光了!哼!”

“那都是没影的事呢,孙儿知道轻重缓急!”朱允熥哄着老爷子,“隋炀帝好大喜功前车之鉴,孙儿都知道呢!”

“你呀,就是嘴好!”老爷子又哼了下,有些烦的说道,“行了,没事你忙去吧。别总往咱身边来,咱想静静!”

朱允熥扇着风,小心翼翼的说道,“皇爷爷,许久没和您老人家一起吃饭了。要么,您今儿赏孙儿个脸,咱爷俩一块吃点饭?”

“老了,吃不下!”老爷子闷声道。

“吃不下也吃点,一会儿宁儿抱着六斤过来。那小子有两天没见着您这老祖宗了,急得都不吃奶了!”朱允熥道。

“呵!”老爷子一下就笑出声,“净他妈胡说!”

还好,他总算有了笑摸样。

人老了,不但身体老,更多的是心老!

没多大一会儿,赵宁儿带着几个嬷嬷,抱着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六斤前来,宫人的手里还拎着几个食盒。

“哎呀,咱的心尖尖!快让老祖看看!”老爷子起身,张开大手。

六斤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见了老爷子咧嘴大笑,嘴里含糊不清的喊,“大大!大大!”

“哟哟,什么大大,咱是老祖,叫老祖听听!”老爷子逗着六斤,看赵凝儿打开食盒,问道,“这啥?”

赵宁儿行礼,笑道,“媳妇刚烙的绞瓜鸡蛋盒子,拌的海米白菜丝,还有麻油腐竹。正热呢,请皇祖父尝尝!”

老爷子抱着六斤坐下,大腿一颠一颠的,看看食盒,“没肉呀!”

“皇爷爷,您老清淡为主,别总那么浓油赤酱的!”朱允熥给老爷子摆好碗筷,笑道。

“你也管上了!”老爷子横眉立眼,怒道,“没听说吃肉吃出罪过的!”

不过,终究是孙媳妇在,还是多少给孙子留了些脸面,又看看左右,“朴不成,给咱拿酒来!”

“皇爷爷!”朱允熥挨着老爷子坐下,柔声道,“不能喝了,您岁数大了!”

“正是因为岁数大了,才想干啥就干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不是最后两眼一闭?”老爷子不满,“快,酒来!”

“您还记得,当日父亲灵前,您和孙儿说了什么吗?”

朱允熥忽然蹲下,抬头仰望。

这个动作,让老爷子顿时愣住了。

“那时您说,咱爷俩都好好活着。可是您现在,是好好活着吗,您是在糟蹋身子!”朱允熥哽咽道,“皇爷爷,您这是不爱惜自己!”

“咱,不过是喝口酒!”老爷子有些挂不住,低声道,“这不,心里烦吗!”

“您可不是借酒消愁的人!”朱允熥轻声道,“孙儿知道您心里难受,可是喝酒,只会伤身!”

人老了,喝的不是酒,而是寂寞。

朱允熥继续说道,“当日父亲灵前,你跟孙儿说不爱惜自己身体,就是不孝。您现在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是不疼爱孙儿。”

说着,他拉着老爷子粗糙的大手,继续开口道,“爷爷,您看看六斤。您好好的,爱惜身体。再活他二十年,看着他娶妻生子,不好吗?”

“您想想,要是六斤的儿子,也开口叫您老祖,您多美!”

“爷爷,为了孙儿,为了六斤,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您爱惜自己吧!”

老爷子低着头,沉思许久,点头,“嗯!知道了!”说着,突然,抬腿就是一脚,直接踹翻朱允熥,“滚一边去,就你话多!”随后,对赵宁儿道,“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