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天顺大口吃面时,京兆府衙门的内堂里,气氛有些压抑。
府尹王吉德手里拿着一张信札,看了看站在对面的狄婵儿,又看了看她身边那位身穿官服,腰挎长刀的中年男子。
这位王府尹脸上的肉抽动了两下,脸上现出了几分不满,几分凝重,几分无奈……
没想到,那个叫李天顺的人犯居然还有这能耐?
喊冤喊到了大理寺寺丞千金的头上,关键是那位狄大人还非常认可宝贝女儿的话,写了信扎让自己重审此案。
还特意派来一位心腹,六品带刀护卫赵武平陪同前来,这里不但有协查办案的成分,更有催促自己的意思……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小心翼翼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三串红灿灿的冰糖葫芦,来到狄婵儿身前小声道:“狄捕头,买来了。”
狄婵儿的眸子一亮,喜滋滋接了过来,顺手给了衙役几个铜板。
“不用,不用。”衙役连连摆手。
“拿着!”狄婵儿瞪了他一眼,衙役知趣的接过铜板,快步退了出去。
“王大人,您也来一串?”狄婵儿走到王府尹的桌案前,递上一串糖葫芦道。
王府尹的嘴角抽了抽,忙道:“狄捕头你吃你吃,我牙不好,牙不好!”
“赵叔叔来一串儿?”狄婵儿又把糖葫芦递给了赵武平。
赵武平笑着摇摇头:“小姐您吃,我不爱吃甜的。”
接连遭到拒绝的的狄婵儿,俏脸上不但没有丝毫失落的意思,反而还带着几分窃喜,咬下一粒,边吃边对着王府尹口齿不清的道:
“王大人,既然您看了我父亲的信,就请将人犯叫来重审,赵叔叔这里还等着给父亲回信呢。”
说完,狄婵儿还看了眼身边的赵武平。
“不错,还请大人尽快重审人犯,下官还要回去复命。”赵武平对着王府尹拱拱手,内心却是一阵翻腾。
这件事他是知道一些的,刚才他正服侍狄大人办公,小姐突然就闯了进来,说是发现了一个有可能是天大的冤案,然后就将李天顺的事说了一遍。
开始狄大人说她是胡闹,已经定了的案子岂能随便翻案?
怎奈抵不过小姐软磨硬泡,加上小姐又将那人犯所说的疑点说了后,狄大人也感到这里确有些问题,便写了这份手扎,让自己陪同小姐来找王府尹重审此案。
看着身边的狄婵儿,赵武平暗中叹了口气……
没办法,这位狄府千金从小就娇生惯养,就算是仗着老爹的保举做了捕头,也是三日打鱼两日晒网。
好不容易正经了一回,狄大人自然不会驳她,看来天下当爹的都不容易!
王府尹又看了着狄杰的信札,口气里带着些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对着狄婵儿和赵武平道:
“此案已经定性,就算没有找到赃物和人头,但人犯已经招供,发回重审似有些不妥吧?”
也不怪王吉德会这么说,京城出了这件惊动三法司的奇案,限期破案的压力让他吃不好睡不香,连几个小妾在侍寝时都对他有了意见。
好不容易结了案,甩掉了心里包袱,重震了雄风,如今说重审就重审,这让他的日子还怎么过,面子往哪放?
“这有什么,有疑点就该重审嘛!”狄婵儿信誓旦旦的道。
“狄捕头说得也有理,不过这件事以本官看来还要从长计议,不能说现在就重审。”
面对这个既是自己下属,又是狄大人千金的狄婵儿,王府尹开始跟她玩儿起了太极。
这时赵武平的作用就凸显了出来,就见他笑道:“其实王大人不必多虑,我家大人的意思是,此案王大人可以暗中再审……”
说完,还给了王府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身为官场老油条的王府尹,立刻明白了赵武平的意思。
那就是暗中重新审理此案,如果发现真的有疑点,自己也可以见机行事,不至于丢了官威。
况且狄大人那是大理寺寺丞,如果驳了他的面子也是后患无穷。
自己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他可不想稀里糊涂就掉下去。
“哦哦,原来是这样。”王府尹沉吟了一下,对着外面值守的两名捕快吩咐道:“你们去把人犯带来。”
“遵命。”两名捕快抱拳施礼,快步向着院外走去。
……
京尹府大牢的班房里。
“窗竹影摇书案上,野泉声入砚池中,少年辛苦终事成,莫向光阴惰寸功……”
看着李天顺狼吞虎咽吃面的背影,张志伟喃喃吟诵着这首诗,越发觉得此诗的意境当真是思之深远又回味无穷。
他又转到李天顺身前,看着他大口吸溜面条的样子,眼神是除了震撼就是震撼:“小哥……哦不,兄台真乃奇人也!”
就在他以为对方会按读书人的礼仪还礼时,却看到眼前多了个空碗,随后就见李天顺道:
“再来一碗。”
“嗯?”张志伟只是楞了一下豁然接过,对着黄牢头喊:“还不快去盛面!”
“哎哎。”黄牢头答应一声,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眼李天顺,转身就向外走。
“记得多放点葱花儿!”
李天顺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吩咐,已经走到班房外的黄牢头身子一顿,跺了跺脚,喘着粗气继续向着后厨而去。
李天顺抹了把嘴,继续来到书架前翻书……
他要多了解这个朝代的历史,这对自己非常重要,没功夫和这个张志伟扯淡。
此刻,张志伟还在一旁打量着李天顺,感到他看书的样子既专注又认真,越看越不像个杀人犯……
这是因为饱读诗书的他始终认为,读书人是决不会干谋财害命之事的。
就算干,也不会干那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蠢事。
老师曾说过,诛心杀人才是读书人的手段。
何况此人能做出如此佳句,就冲这首诗的意境,也绝不会是那种蝇营狗苟之辈,穷凶极恶之徒。
张志伟又想起了老师曾说过‘要为翰林院广纳天下才俊’的话,同时涌起了结交李天顺的心思。
他正了正衣冠,走到书架前,对着李天顺抱拳拱手道:
“这位兄台,如果你有什么冤情可尽管对我说,就冲着兄台的这首诗,我也不会让明珠蒙尘!”
李天顺抬眼看了看张志伟,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几分戒备。
这时他只想等警花妹妹,毕竟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也不想节外生枝,谁知道他安得什么心?
看到李天顺狐疑的神情,张志伟马上就明白了对方这是对自己有戒备,挺着胸脯又道:
“实不相瞒,我老师乃当今翰林院大学士,聂贤聂大人,兄台可尽管相信我。”
翰林院……李天顺心里就是一动。
上一世的历史知识告诉他,翰林院在每个朝代都是一个重要的官署,也是一个学术研究范围非常浓厚的地方,被视为清流之地。
通过刚才翻书他也了解到,大齐朝的翰林院是当今皇帝周玄宗亲掌的部门,更是草拟机密诏制的重要机构。
而翰林院大学士的地位也非常牛叉,实打实的朝廷二品大员,比警花她爹还要高出一级。
“翰林院的人怎么会在这?”李天顺不解的问道。
张志伟笑着解释道:“我是翰林院编修,这些日子是受吏部所托,来府尹大牢助他们捋顺文档的。
实不相瞒,老师最欣赏的就是兄台这般文采飞扬之人,兄台如真有冤情,我定会回禀老师,他老人家也绝不会允许兄台这样的大才被人诬陷的!”
李天顺看到,张志伟说完这些话后,还用自我肯定的神情用力点点头,样子像极了上辈子急于证明自己的销售人员……
老子这是走了狗屎运了,刚遇到官二代妹妹,又碰到了一个二品大员的学生。
面对异常热情的张志伟,李天顺想了想道:“先谢过这位仁兄,不过狄捕头已经去找她父亲,要将此案发回重审,我自信能自证清白。”
听到这话的张志伟不但没有失望,反而对李天顺更是高看了一眼。
他果然没有看错,此人竟然有如此气节,摆在面前的高枝都不攀,这不就是他们读书人的风骨吗!
可张志伟哪里知道,李天顺却有自己的考虑。
那就是天助不如自助,盲目求人是没用的,不管找谁相助,都要看了现场、尸体和案卷再说。
这时,门口再次传来了黄牢头的声音:“张大人,面来了。”
“还不快端进来,给这位……哦对了,还没请教兄台高姓大名?”张志伟对着李天顺笑道。
“李天顺,字从安。”李天顺效仿着这个时代的礼仪回道。
“李天顺,字从安……”张志伟又问:“敢问兄台师从何人?”
师从九年义务制教育,外加无数学杂费的滋养……李天顺想了想道:“我自幼读过几年私塾,启蒙老师早已死了多年。”
此等大才居然只有启蒙老师,难道这小子是自学成才……张志伟心下又是一阵大惊。
此时的李天顺又端起了面碗,看到上面的确多了不少葱花,不由满意的点点头,可吃了两口后又看向黄牢头道:
“有没有猪头肉,凉拌菜什么的?”
你特么还想要猪头肉,凉拌菜……黄牢头刚要开口骂人,却见张志伟对着自己大声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弄!”
“是呀,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弄!”李天顺也学着张志伟的口气道。
“啊~啊啊!”黄牢头的脸都变成了紫茄子皮色,一溜烟跑了出去,边跑还边回头看向李天顺……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死囚是怎么忽悠完狄浦头,又诓骗了这位文吏大人的?
今天遇到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就在李天顺等着他的猪头肉和凉拌菜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不大不小的喧哗声。
就见两名身穿捕快官服的人走进班房,对着李天顺朗声道:“李天顺,府尹大人要见你,跟我们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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