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啥不都讲究个凭证,干工程的就更是要如此。口头上的承诺终归是不可靠,一纸文书才最有保证。
之前也就是稀里糊涂带着人就去干活,所幸遇着的都是正规部门,没有什么拖欠工资不给,克扣费用耍懒这些个烦心事儿。
他们没遇到,不代表别人没遇着。一些相熟的工程队,经常有这类事情发生,工人辛苦干了一年,到了临了要么是谁谁卷钱跑了,一毛钱拿不着。要么是各种名义扣钱,拿到手里的只有少数工资。
也是看人家长了经验,避免自己再吃亏上当,再有活儿就按着一定规矩来,不行就算了,行就先把合同签了,不说是多稳妥吧,至少能能保靠些。
“在哪儿呢,哪里写着你的名儿?”吕经理探身去看合同:“拿来,给我看一看,别是冒蒙的吧?”
“别的事有假,这种事儿还能有假吗,又不是一天两天的,开了工就得在工地上,想假也假不出来呀。”赵明玉怕他不信,便把合同递了过去。
张二驴在旁边也跟着直帮腔:“对,你好好瞅瞅,那上头可写着两方的名称呢。”甲乙双方标的清清楚楚,咋地也认不错了,除非就是不识字,要不长眼睛的就会看。
吕经理拿过了合同,却没有再往上瞧一眼,嘴上道了句:“签了合同是吧——”
‘嘶啦——’合同被撕成了四半儿,散散落落的丢在了地上。
“这下没了。”吕经理硬是挤出记假笑,嘴咧到最后都觉着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赵明玉和张二驴都叫这一举动给整蒙了,看看他,再低头看看地上,看看一张张碎纸,再瞅瞅吕经理。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意识到他这是销毁证据,赵明玉惊怒不已,指着他大喊了声:“吕经理,你干什么,你、你撕合同你——”过于激动的关系,那手臂都跟着直颤。
张二驴那更是气的不行,驴脾气都上来了,上来伸手就要打:“你个口吐芬芳的,竟然销毁证据,口吐芬芳的,纯心想找挨揍是吧。”
吕经理也是心知不好,早一步就闪到了旁边,在他身后的那两名工人顶上前来,一同劝着张二驴别动手,有话好说好商量。
“好商量个屁,合同都叫他给撕碎了,还叫我们怎么好好说。”张二驴被拦着打不着人,越发的憋气,回头看看赵明玉,气苦道:“叔,现在怎么办哪?”没了合同,又被拒绝,这活儿九成是没法干了。
赵明玉又急又气,却硬是按捺着不跳起来捣对方几记老拳,声音冷的都快要结成冰碴儿了:“吕经理,你这可真是为了达成目地,什么烂招儿都能使出来。就这么不想叫我们干这个活儿吗?”
“我们是抱你家孩子下枯井了,还是往你家酱缸里拉屎了,你要这么恨我们,招你惹你了,叫人这么使坏。”张二驴不闲着,跟着直骂。
他这说是难听了些,可句句都是在忿不平。
任谁好好的一个挣钱途径,就这么给撕没了,那都得跟着急眼。要不刚才都要动手打了呢。
旁边两个工人也都挺同情,可是该拉着还是得拉着点儿,别再窜起火来,真把后头的人给打了,那他们俩个就有点儿失职了。
吕经理被赵明玉指责,又被张二驴一顿骂,也是够憋屈的,可谁叫他输理呢。可这该解释还是多少得解释一下,别再为了这件事结了仇,也犯不上不是。
随即便苦着张脸,道:“我这不是也有苦衷的吗,你们当我想这么干哪。”又被人骂娘喷祖宗的,滋味儿那么好受啊,不是迫不得已谁会这么干。
“苦衷?”赵明玉顺着话音儿直接就问道:“你可别跟我提苦衷,谁还没个难处,要都这样还有什么诚信可言。”合同都能骗过去撕碎了,这样的人品,再说的天花乱坠他也是不信的。
“赵经理,是真的,我们吕经理他真的是挺为难的。”那两个工人之一说话了。
另一个也跟着帮腔道:“是啊,赵经理,你们是不知道那帮人有多凶,吕经理要是不答应把活给他们干,那可是要吃苦头的呀。”想到那些人说话时把拳头捏的‘卡卡’响,威胁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这仨人刚才是一起过去见的那帮人,再结合这些话里的意思,不难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是刚才找你的那帮人?”赵明玉直接问出心中所想:“他们叫你撕了我们的合同?”
吕经理被直戳着了要害,顿时苦抽了张脸,道:“嗯,也是,也不是。他们是想要这个活儿,可没说要撕合同。”声音越说越小,到了后面竟是微不可闻,小心的抬眼看赵明玉。
那还用想吗,自然是被他阴沉似水的脸色给吓的小心脏‘突突突’一阵乱跳。生怕再跳起来揍他。
“说来说去,撕合同就是你自己的主意,合着这一堆废话是涮我们玩儿的是吧。”张二驴这火‘腾’的又上来了:“都别拦着,就我这小暴脾气,忍不了我。”
“兄弟,兄弟,等一等,等我们经理把话说完了,你再想揍他我们绝不拦着。”又是先说话的那个工人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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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经理瞪大眼睛直想喊这位:你这是在帮我,没错吧?
“说,赶紧说。”赵明玉哪里还会管他大小睛睛,刻意压下的愤怒此时也到了快要爆发的临界点了,要是再不说出个子午卯酉,那准得削这小子一顿,真是太TM气人了。
看来,这要再不老实交代,真能叫他们给撕吧了。就跟那地上躺着的合同一样,下场凄凄惨惨凄凄啊。
“赵经理,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啊。那些人说了,这拨活儿要是不给他们干,就让我见不着明天早上的太阳,他们一个个的可都是狠茬儿啊,就刚才——那个小贡小穆,你们不也跟着去看见了吗,那手指头是说剁就给剁了呀——”到这会儿他寻思起来还浑身直发抖。
“是,是,我们都在场呢,那手指头说整下来就整下来,是真事儿呢。”
“我们眼睁睁瞅着呢,千真万确的,血呼淋啦的,老吓人了。”
这三憨货一个劲儿的形容手指头,是谁的不知道,话也说的含糊不清,就是一再的强调着这事儿是真的。
赵明玉是连蒙带猜的算是弄明白点儿,多半儿是那帮人为了威摄,当着三人的面儿整了点儿带血的动静,把这三个是吓够呛,吕经理是连跑带颠儿的回来,直接就把他们的合同给撕了,为的是给那些人腾空呢。
张二驴的没费那脑细胞,听不明白就呛声:“你们指不指头的交代的那么明白干啥,跟咱们有一毛钱关系啊,现在不是说合同的事儿吗,扯那些没用的干什么玩意儿。”他是压根儿就没往别地方想,总之就是瞧不上这个姓吕的。
“大兄弟,你怎么没听明白呢,要是不给他们活儿,那下一次掉手指头的就得是我呀。”吕经理都快要哭了:“对不住了,把你们的合同撕了。”
这下算是全说明白了,前因后果也较为完整。
“哦,原来是欺软怕硬啊。”张二驴道:“他们威胁你就怂了,那就不怕我们的拳头吗?”谁也不是吃素的,真要比硬气才能拿着活儿,他不介意揍这家伙一顿,还是狠狠的揍。
“可是你们的拳头没他们硬啊。”吕经理嗫嚅的道了句。这个问题他早就已经想过了,赵明玉他们再厉害,那也比不过那帮人狠,挨顿揍跟流血掉这掉那比起来,还是前者更轻一些。
也就是说谁揍他凶就听谁的呗,赵明玉都要叫他给气笑了,可到底还是保持着一份清醒,道:“这也只是你一个人的决定,又怎么知道上头领导会同意?”他那合同拿的也是不容易,点头的人可是对方的二把手。
吕经理也知道这回事儿,并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道:“会同意的,因为他也害怕身上少零件儿啊。”在那帮人面前,谁也不敢说硬气,什么经理总经理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怂。
他能表现的这么理直气状,就是知道他们去告状也没有用,料定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才敢撕合同撕的那么干脆。
赵明玉被一股无力感所掳获,再没有争讲下去的欲望,一口气息没喘匀,呛了一下,咳喇了两声。
而这两记轻咳却像是打开了某种通道,接跟而至的是极速强烈的咳嗽,接连几声过后,并没有要停的意思,反倒是越来越厉害。
“叔,怎么了,没事吧?”张二驴也是气忿的不行,想跟吕经理再细研究探讨一番,最主要的该怎么给予补偿。他们可也投入了人力物力钱力,要是就这么算了,谁来把这些补上。
可这会儿却是赵明玉的身体最重要,那些个可以等着以后再说。
赵明玉好不容易咳的停下来,冲他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
“真的不要紧吗,不行就去医院看一看?”吕经理也凑过来关心的问,到底是他挑起的事儿,真要把人给气个好歹来,他也是有责任的。
“没事儿,老毛病了。”赵明玉说的动淡风轻,只他自己知道,这气喘咳嗽的毛病都好了多长时间了,没想到竟然叫这小子又给气犯病了。
只这么一会儿,咳嗽的胸也疼,头也晕乎,嗓子还一阵阵钝痛。
“二驴,咱们走吧。”
张二驴不太甘心:“叔,真就这么走了?”走了可就彻底没戏了。
赵明玉点了下头,走吧,留在这里也只是干生气儿,没有一点儿用处。这姓吕的既然都已经挑开来说了,也就意味着他把后续的问题都想好了,真要是领导过问,也做好了该怎么交代。
好好的一个活儿就这么叫人给抢了,关健还是双方连半点交涉都没有,仅仅只是远远的看了那么几眼,真论输赢的话,这输的也是够憋屈。
也是这事儿来的过于突然,又是这样的方式,硬生生的把个老毛病给气犯了。
从工地回去后,赵明玉就又喘又咳,第二天就住进了医院。
家里这几口人,仨小的都上学,李翠珍照看家还得顾着两个小的也是脱不开身。赵文英那里里里外外就她一个人,要走了就得关门,短时间还行,时间长了总是不合适。挑来挑去,也就只赵文兰还可以,店里有两个合伙人照看,倒也能走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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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照顾病号的任务就落到了赵文兰头上。
赵明玉就是气喘咳嗽,呼吸不畅,倒也不算是大病,住院以观察为主,除了每天打两个吊瓶,再就是不定时的吸吸氧。
赵文兰也不需要每时每刻都陪护,中间回家准备饭菜是一点儿不耽误。
医院里倒是有食堂,可以买现成的来吃。可赵明玉嫌做的粗糙,米饭时常夹生,菜也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很是吃不惯。
左右也是干坐着,没啥儿大问题,赵文兰就花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回家做好了再拿过来,一天能跑个两个来回。
她并不知道是,就这样进进出出,终于有一天被人发现了踪迹。
同一时间,城北的一处住宅里。
万文兵刚打完了一套拳,拿着两个杠铃准备练一练臂力,外头就听见有人在那低头议论着。
“什么事儿,跟那嘀嘀咕咕的就不能大声点儿说吗。”
这也不怪他们,最近他也是挺烦闷,特别容易发火,声音大些都觉着闹挺的慌,这些兄弟就尽量避着。
说话那两货,一个是吴有,一个许亮,他们也是兄弟里最近面的两个。
这阵子两人替他找人,轮换着在医院附近转悠,一直都没有什么收获,让他越发的焦躁。
吴有和许亮相互对视了眼,最后由许亮先开了口:“哥,吴有说,刚才他在医院门口好像看见那个‘西施’妹妹了。”
如果此刻赵文兰和赵文多姐妹俩站在这儿,一定就认出了眼前的三个人,就是那天拦着她们不让走的那伙人之三。
只是她们并不在,也完全不知道被他们惦记了有一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