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做二三十人吃的饭菜,还是一下子就八道,李翠珍起初是有些担心赵文多做不了。从来都没有做过这么多人的饭,半点经验都没有,就是那一天都围着锅台转的家庭主妇,干起来都是紧忙活,她个小丫头,最多也就是给家里这几口子人做吃的,跟这些人可是没法比。
依着她的意思是去把大姑娘赵文英给叫回来,娘家盖房子,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回来看看,不叫去场地里和灰递砖,帮着做顿饭总还是可以的吧。结果却是一点都不理想,人没回来不说,倒惹了点儿气生。
赵文英自从出嫁,这半个多月了,一次都没回来。别看前后街住着,统共没有百八十步远,脚步就愣是没往家里迈。
新娘子三天回门的那天,一家子都收拾好了就等着她回家呢,却被告知罗玉保上山开地把腿摔折了,当天小夫妻俩就去了县城的骨科医院,在那住了一晚上还没回来。
他一个刚结婚才两天的新郎官,上山去开什么地,老罗家分到的亩数那还少吗?新郎上山去了,那新娘还能在家里呆着吗?就老罗家那尿性,那指定是不能让她闲着了,保准是也跟着去了。
就说说,这刚才结婚的小夫妻,喜气儿都还没散尽呢,就给整去干重活。这种事也就他老罗家能干出来,别人是想都想不出来。
尽管是再不满,可事情都已经促成了,说再多也是没用。这女婿受了伤,岳家怎么着也得出人去看看。
等着俩人回了家,赵明玉便拎了些果子糕饼去了罗家。可才刚进院子,还没等着进屋见着女儿女婿,就叫东屋里的哭嚎声给哭的止住了脚步。
罗玉保和赵文英上山开地,不是两人的意愿,刚才结婚才两天,就是再热衷干活的人,也不会这时候去表现,那得有多想不开呀。
这主意是戴玉芬出的,按她说的意思,现在这地都分给各家了,往后就是多种多收,少干少得。趁着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先把山上那些荒地占了,到了秋收的时候,能得不少的粮食。
罗家俩个老的饥荒年间饿怕过,对粮食最是看重,一听儿媳妇说到粮仓能添满,当即就同意了开地这件事。
罗老憨是家里老二,上头有哥姐,成婚了都在外市居住。俩个老的都跟着他过。
二房这边的孙子辈,罗玉保最大,也是死去那个大老婆生的唯一孩子。剩下的三个儿女是现在这个老婆戴玉芬所生,最大的二儿子十八岁,两个女儿一个十六,一个十四。
都说是没娘的孩子像棵草,罗玉保三两岁就没了妈,打小是罗老太太这个奶奶给带大,最是听她的话。
老太太听了戴玉芬出的主意,也觉着得抓紧时间把地给占了。老一辈儿人也没有什么蜜月不蜜月期的说法,成婚当天那都一样的下地干活,也没觉着让小夫妻俩上山有什么不合适。
谁叫家里这些人里,就他们俩个是最好的劳力呢。罗玉保是二房的长孙,年纪最大,自然该他多出力。这刚娶进门的孙媳妇,那也是出了名的能干,之所以提早时间紧赶紧的办婚事,不就是指望着她这个好劳力,能帮着家里种地干活吗。
爹妈、老婆都同意的事情,罗老憨自然是没有意见,两个小俩口压根儿没有发言权。就这么着被派去了山上。
罗玉保估计也是心中憋气,冲着四个老的说不出别个,只能对赵文英发火。边干着活边挑着毛病,这里干的不对,那里出了错误。
赵文英那就是个闷葫芦,知道他不痛快,挨说了也不吭声。只是加了劲儿的干活,觉着她多干些,罗玉保就少干点儿。
她越是这样,罗玉保越是不顺气儿。把手里的撅头一丢,找了个树桩子就坐着不动地方了。
赵文英也是可怜他,被爹妈爷奶当成了干活的工具使唤,丝毫没有顾及他的心情,搁谁都会觉着不舒服。手上不停,加快速度,想着早点把这块地开出来,让他能早些回家去。
罗玉保坐下再就没起来,直到中午下山回去吃饭才挪了窝。也是偷了个懒儿,两人谁都没多动一下手,想着下午还要继续干,工具就放在这里,也没有人会拿。
一时也是忘记了,之前随手扔掉的撅头横搁在草从树棵里。人在点儿背的时候那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两人一前一后往下山走,罗玉保脚下刚好就给绊了一下,这一跤摔出去,直接骨碌进了石堆子里,小腿被乱石头一磕,‘咔’就给别折了。
赵文英吓的够呛,好在是有力气,背着嗷嗷喊疼的罗玉保下了山。
骨头折了可不是个小事儿,一个弄不好可就要落下残疾了。镇上没有会接骨的好大夫,罗老太太的意思是直接去县城,那里有骨科医院,治这种伤最是在行。
可是县城的大医院,花费也是多,看病抓药可是得不少钱。
罗老太太虽说也是心疼这个孙子,可她更心疼钱。让她掏钱那就像要她命一样,而且还不是个小数目。当即老脸一拉,叫着戴玉芬:“老憨媳妇,这开地的主意是你出的,现在玉保伤了腿,合该你出钱给他治。”
戴玉芬那本就是后妈,不待见这前窝儿生的孩子,平日里就是表相敷衍,又怎么可能真对他好。花大钱给治病,那是想都不要想。可她也不能明着顶撞罗老太太这个婆婆,眼珠子一转,主意就打到了赵文英身上。
推了西屋门,见了赵文英就道:“儿媳啊,你们家现在做着买卖,条件这么好。你这出门子家里也一定给了不少的钱吧。你看,玉保现在伤成这样儿,也不好耽搁了,要不你先把钱垫上,等着回来了再叫你公爹拿钱给你。”
罗老憨没在家,去了一小队去雇马骡,马上就开始种地了,这些得事先约好了。
家里的钱那向来都是把在戴玉芬这婆母手里,罗玉保聊天儿的时候就把家里的这一些散锁事都说了。说是找罗老憨拿钱,那纯粹就是借口。赵文英心里明镜似的,可她都这么讲了,她又能说什么。
罗玉保是她丈夫,真要是腿瘸了,吃苦受罪的是她。这会儿也没有必要计较这些,先把病看了是紧要。
当下,找人套了牛车把罗玉保送到了镇街上。又花了些钱雇了辆机动三轮车,一气儿把人送去了县城。在医院留了一晚上,第二天敷了药绑好了腿,两人才又雇车返了回来。
赵明玉进院子的时候,罗老憨正跟戴玉芬要钱,要把这一趟的花销给赵文英。新媳妇进门没两天,就叫人掏嫁妆钱,不管是替谁治病,都是件不体面的事,让别人知道是要笑话他们这婆家的。
正像赵文英猜测到的那样,戴玉芬那就是搪塞的话,压根儿就没打算掏这笔钱。看罗老憨这么坚持,索性耍起了无赖,泼妇似的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就开始干嚎。
“罗老憨,你个丧良心的。我打青年时候就嫁了你这个二婚头,这些年我是忙里忙外,替你操持着这个家。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了,值得你跟我大呼小叫的。这事儿能怨我吗,谁能寻思到就那么寸,把腿给摔折了。再说,你们不是也都同意了,让他们俩去吗,现在出事了却来怪我。我真是不活了,啊——”
又哭又闹,却是半字不提钱的事儿。
罗老憨被她一闹,真是一点儿招也没有,跺了跺了脚,重重的‘哎’了声,抱着胳膊往地上一蹲,眼不见为净。
戴玉芬眼见耍赖计谋得逞,稍显得意的翘起嘴角冷哼,就他俩下子还想教训她,那不是多余了,一哭二闹,实在不行再来个三上吊,那真是轻飘飘拿捏他。
想打她手里头拿钱,去贴补他前窝生的那边儿,可是想都不要想。有能耐去东屋那头俩个老不死的手里要去,她这里半毛都没有。
赵明玉被这通哭嚎给阻住了脚步,屋都没进,抹身就出了大门。
回到家中,方才叹了口气,跟李翠珍说:“大姑娘往后这日子怕是不好过啊。”
有那么个刁蛋的婆婆,想也知道讨不了好的。
这气归气,可嫁出去的女儿,娘家人不好凡事就找上门去,日子还得要她自己去过。
这件事一出,做饭的事情自然是指望不上了,罗家那一窝子就够赵文英应付的,娘家人哪会再让她去操心。
就这么着,赵文多算是硬拉上套儿,没成想倒是顶住了,还撑足的场面。几桌子饭菜做的是有模有样。
上午的地基打了大半,下午整个就轻松了。不到三点钟,就整个基础就都打好了,接下来就可以开始砌墙,往上建房主体了。而这第一天的工作到这里却是已经结束,帮忙的人也都碌续离开。
跟打基础略有不同,头一天开工大家是来凑热闹居多,到了砌墙体,技术性相对较强一些,就要有选择性的来人了。一个是房体面积局限,太多人也是施展不开。二者,没有说得过去的手艺,帮忙也是倒忙。
试想一想,溜直的一面墙,就因为你的热心,砌的曲扭拐弯,支撑不了重量,不得不扒除掉重新砌。浪费了时间,多花了费用。这就不是来帮忙了,而是想跟人结仇了。
所以,墙体起来时,过来的人就直接减了半,掂量着自己有两把刷子的才会到场。
只要是人工到位,起主体也很快,两天时间就起了主体。
村里人盖房子,比较重视上梁,意味着房子即将建成,上梁大吉。一般这天是要准备开宴席的,放了鞭炮,上好了房主梁,全村人一起坐席,吃这上梁宴。
同赵家一样,第一批申请了地方盖新房的人家有六户。差前差后的都是在种完了大地后开始动工。打谷厂这片地,也是面积挺大,几家分选的地方并不挨在一起,却也离的不算太远。彼此盖建的速度稍加留意,也是能瞧见的。
赵家定下上梁日子的那天,也有两家人盖完了主体墙,左右一寻思,独乐不如众乐乐,干脆把日子定在了同一天,三家联起来办个招待酒席,一起高兴高兴。
盖房上梁是个大喜事,当然是多多益善。自然没有人反对,三家人当即就约定好,同一天上梁。
这下子可算是热闹了,全村男女老少皆出动,都跟着紧忙活,不是去干活儿,光是瞧热闹吃东西都排时间。
上梁要放鞭炮,撒放糖果和糕饼,村里的孩子们可算是逮着机会了,撒了欢儿的哄抢梁上抛撒下来的吃食。这家抢完,跟着去下一家,再来上一波。一个个都像是在赶场似的,半点工夫都不耽搁。
跟他们的忙不一样,大人们则是在忙着选择,去哪一家坐席吃饭。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三家一起上梁,都赶在中午放席,虽说吃谁家的都行,可这人也就有一个肚子,在一家吃饱了再就去不了另一家了。
这就成了头疼问题,最后就成了掌勺厨师的比较。谁的名气更大,谁做饭更好吃,就去谁家。口腹之欲上,向来是以实力说话。
赵家这一天找的是镇子上专门承接宴席的两位大师傅,不是他们想花这份钱,实在是没有这个能力去自己干。
赵文多做个二三十人的饭菜已经算是勉强,全村一百多户人家,好几大百的人口,光是饭就得焖三大锅,那菜更是不用说了,一样菜就得炒出两锅来,远非她所能完成的事情。
花钱请的这两个大师傅那也是名声在外,方围百里也是知名人物。
也是因为这俩位的名声高,来赵家的村人比着另外两家的要多上一些。场地里也就更热闹一分。
外面要是过来人,那是第一眼瞧见的就是赵家这边,那两家的动静都没有这边大。
傅廷坤和梁志到场的时候,村人们大多都已经坐排满了,边吃边喝边说笑,闹哄哄的一堆人里,转了两圈儿没找着要找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