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偷鸡不成

俗话说的好,你不仁来,我就不义。高强被这件事情给折腾的不轻,挨着骂搭着钱不说,还时时提心吊胆,担心着工作再朝不保夕。可以说是从头到脚都揪紧着,就没有一处能安稳的地方。

越是难受,就越会往回了想。如果当时他没有听那个人的话,脑子能再清楚一些,想想这么做的后果,很可能就不会同意这么做。

如果不是这么干,那现在他该是轻松的躺在宿舍里,喝着小酒听着收音机,可能还会跟隔壁老王再下几盘棋,逍遥又自在。而不是现在这样,撕下脸皮丢在地上想让人去踩。

高强觉着都没脸见这家货主了,可为了工作,为了往后还能喝酒听歌下象棋,只能硬着头皮跟人搭话。

赵文多和赵明玉父女俩是万五一第二趟进家门时,跟着坐上车到的站里。

不像第一次,拿了一天的费用当饵,这一回算是彻底的应了他们的意,要给出个交代。

一直等着的就是这句话,二人也没再拿乔儿,得了信儿也没多耽搁,直接就过来。

刚一到地方,赵文多就跟万五一说,托他再走一趟,去三车队家属房去送个信儿。

之所以没直接让去三车队,而是找的周梅,让她去叫他男人安排车辆,也是考虑这趟算是私活,不从车队走,他们能多赚上一些。

万五一直说她小小年纪,考虑的却是周到。

赵文多也只是笑笑,道:“大家出来干活也都是为了养家糊口,谁都不容易,能多给想一点就多想一点。”

装卸工那里,临出村子前,顺路就去通知了罗广兴,让他帮着找几个人,一会儿到站里装卸货。

高强彻底放的这番话。

她是雇主,付同样的钱,找车队比找个人更容易方便一些,她却选择较难的那一个。无非是想这钱多一些到个人手上,其实对于她来说,却没什么太大的好处。

之前他是先入为主,也是受了别人的蛊惑,还当自己是教训为富不仁的一家人,却在听见这句话时,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

有时候亲眼所见都未必是真,更何况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话,怎么就会信以为真了呢。

眼前这小姑娘才多大,最多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却知道人情事故,比他这二十多岁的人都强。

一个小的都能这样,那她家大人也不会是什么可恶可憎之辈。那样的人也教育不出这样平易近人、温暖又善良的孩子来。

高强并不知道,他此刻给赵文多下的定义,也同样没有多靠谱。

他一直当这小姑娘只是跟着父亲过来,溜哒一圈儿顺带学学习长长见识的一般的孩子。

仅仅半个小时后,他的这个想法就全数推翻了。

让他不得不感叹,这真是长江前浪拍后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十几岁的小姑娘,真是比猴儿还精,分毫不让,半毛钱都得要。

高强有着一般普通人的视野思想,并没把这半大小姑娘当回事。虽说第一印象是不错,那也仅仅只是对她的善举表示赞赏。再多就没有了,谈货运的事当然还得是旁边的大人。

赵明玉这都习惯了,赵文多带他出门为的就是交际,于她来说,跟陌生人掰扯来掰扯去,还赶不上爬南山上去打两只灰鼠子,有意思还有钱赚。

赵明玉自己有了用武之地,自然是十分高兴。他天生就是这方面的小能手,见了谁也不说惧场,只要提前得了大方向,那就随时随地都能进入角色,天地都成了大舞台,单看他如何表演发挥。

两方一见面,做完了自我介绍后,高强先来个承认错误,态度那是相当的好。主要是他不好不行啊,好不容易才把人给哄来,万一再哪句话说硬了,把人给气走了,那他就真的完蛋了。

赵明玉也不表态,只说先去看看那三车厢的货,然后再说其他的。

这个其他的,可能包括的内容就多了。高强想到两样,却猜不完全,也只能暂时放下,先把对方安抚住,后面就见招拆招了。

要说这件事不是故意的也没人相信,三节车厢被积放在货运站废弃的一段铁轨最后方,不是每天管理查点的货运值班员,旁人根本发现不了。即便看见了,也不会多加留意,每天进出的货这么多,有个三样两样的待提货也是常态。并不是谁都会在第一时间把货提走。

赵文多挨个车厢都看了一遍,好在是这姓高的货运员没把事情做的太绝,遮挡用的油担布全都老老实实的裹在外头,应该是装车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这几天下了场小毛毛雨,要是这家伙故意使坏,掀开外面这层包布,让雨水冲刷了里边的车子,虽然不至跟一下子就破烂损坏,可在新旧度上难免会有所折损。

外售时会有影响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总归是件麻烦事。

光冲着这一点,呆会儿的讨价还价可以让他一步。

高强紧跟着两人后头,眼见赵文多手脚麻利的爬上车厢,挨着检查,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小姑娘动作灵巧,替自己的父亲上去瞅一眼。

他站在你爹说说,真没骗你们。”生怕赵文多年纪不上,再不明状况,乱说一通,那可就糟了。提前先给个心理暗示,小孩子没多少主意,顺着话音儿也就点头了。

不想,这个小姑娘可不是普通的小姑娘,她上来看也只是自己做判断,并没有要给谁通报的意思。倒是怕赵明玉再担心,这才冲他微微点了记头,意思是说这些车了完好无损。

高强却只当被自己给说中了,越发向赵明玉使劲:“赵大哥,这些货是真的没有问题。要不然,我哪敢叫你们过来。”

赵明玉接到了赵文多的眼色,悬着的心算是彻底落了回去。只要车子没受损,那一切损失就都不算损失了。

“那赵大哥,你们现在就提货啊?单子带来了吗,给我看一下,只是走个过场,没有什么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呢?”赵明玉笑呵呵的道:“没有这些手续你们不是更得有话说了,这都压了好几天,要是单子手续没了,这些车子都得给你们贪去了。”

“这说的就严重了。”高强赶紧解释:“就算是手续不全,后头补上就行了,哪能说的这么夸张。我们可是正经货运单位,不是那些私营性质的小车队,说扣人货就扣人货。”

说到最后这一句,他自己都觉着不太对,意识到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就是这个原因。随即露出尴尬的一笑。

赵明玉只当没瞅见,把脸一整严肃道:“说说吧,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刁难人,我们这是第一次见吧,还谈不上得罪不得罪。”

意思是说,你别随便找个借口,我们都没见过,哪会有仇不仇之说,把事情说明白了。

高强决定让他们过来的那一刻,就想到了会有这样的场面。也准备好了把事情的全部经过一五一十的都说出来。

这会儿货也查验过了,两边该说的也都说了,剩下的可不就是给个交代说法了吗。

一早就做通了自己思想工作的高强,也不做任何纠结,径直就把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整个经过,也只是用了一个名词就说明了——小人,不论是赵家还是高强,都是一样,遇着小人了。

主管货运的段副站长返回了老家,他手里的这一摊活儿就平均分配了下去。高强和他的对班一人分了一半儿,赵家的单子就到了他的手上。

本来他也没什么想法,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把活干完,段副站长回来了兴许还能表扬他一顿。

可这对货单到手里还没用上半天工夫,客运那边的姜怀福就找了过来。因为他儿子姜涛跟他是一个校的校友,彼此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又不远。

平时见面也就是打个招呼,话都说不了两句。

姜怀福找到他,说是坐的有些身上发僵,过来溜达直直腰。

也不知道他那眼睛是咋长的,一眼就从货单堆里挑出了张写着赵明玉的,指着上头的名字说:“这人我认识,我们那个村子里的。”跟着巴拉巴拉一堆,说的尽是赵家的坏话,怎么有两钱儿就得瑟了,怎么为富不仁,怎么欺负同村人。总之就是没有一点儿的好话。

高强听他讲的也觉着这家人不咋滴,跟着符和了两句。

姜怀福话题一转,说到姜涛在班组里表现的好,很是受领导的赏识。高强跟他儿子是校友,也一定差不了之类的鼓吹的话。

可把高强给臊的不行,他来了这么长时间,因为工作不认真,常挨上一级领导的说,别说先进评不上,有时候奖状都分不着。基于这个,他很是郁闷,就想方设法的各种巴结,都没什么用。

姜怀福像是知道他的心事,直当个贴心的大叔,帮他分析:“你这些都是小打小闹,可不是就不管用吗。你得急领导所急,想领导所想。你看,你要是帮着站里搞搞效益,哪个领导能不器重你。”

“我就一个小值班员,哪有那个能耐。”高强都被他说的这个惊着了,他要是那么厉害,都当上站长了,还在这岗位上窝着做什么。

姜怀福就继续忽悠他,说:“你可别小看了这值班员,基层的工作靠的就是我们这些人。”

高强被吊起了味口,也是他急于表现,就真的被他给圈进了套里。

段副站长回了家,他们手上的权限也就大了,从小做些小文章也十分的方便。

高强也想了,扣个几天货,弄些罚金,既可以在领导面前露了脸,自己也能沾点好处,还能教训了这家人,可以说是一举三得。

他觉着哪里都合适,就这么着借着职务之便干了这件事。

这家人也确实像姜怀福说的那样,在站里没什么认识人,货列到了没人通知就站在那里傻等,一连两天都急的团团转。他看在眼里,自然是乐见其成,寻思着再压个五七六天的,凑个整数再放声。

不成想,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站里的车皮一下子紧张起来,那些个外地客商急着运货,把事情给捅到站长那里去了,这一下子来了个大反调,三得没有了,反成了三失,没了脸,丢了钱,损了人。

高强到最后也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赵家人自己从中使的劲,才掰回的局面。只当是他气运不济,凑了巧才被撅了。

一番从头到尾的交代,整个事件儿算是水落石出。

父女俩也知道了这背后搞鬼的人就是姜怀福,真就印证了猜测。其中的一些过程,为什么他休息不去别的地方,偏要到高强这里,还在一堆单子里找到他们的,说是凑巧,可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不过就是有心人的处心积虑。

至于他是如何知道的消息,或许是赵家人说话时被他偷听了墙根儿,又或者是罗广兴露了口风,还是工人们聊天时透了话,这些统统都不重要,晓得是他背后使坏那就行了。

前后算一算,这几天停货产生的费用,差不多是高强好几个月的工资,累计好了数字,再看他都好要哭了。

“你们能不能——少交些?”他也是不好意思开这个口,都说好了这罚款一分不用交,人家才来提的货。可是这数目真是挺大的,要是真由他来补齐,恐怕这一年都得喝稀粥就咸菜了。

试着问一声,看看对方能不能心软,就算交一半儿、哦不,哪怕是三分之一,他也能少吃两个月的咸菜。

赵明玉冲他直瞪眼:“我们该你的还是欠你的,耽误了这好几天,不找你要赔偿损失就不错了,还想着让我们交钱,想都别想,别说门了,连窗户都没有。”

“大叔,不是我不想赔这个钱,我是真赔不起啊。”高强苦着张脸,扒拉着手指头算给赵明玉听:“我一个月就挣这些钱,要是把这罚款都交了,我就是扎脖儿不吃不喝也得小一年才能攒出来。”

“早知道这样,你当时干什么来着。”赵明玉道:“你要不是想着溜虚拍马屁,对我们使坏,能有这结果吗?一切都得怨你自己,别跟我们哭叽叽。真要是叫你给坑了,那现在该的就好是我了。可我们招谁惹谁了,要受这样的损失,你说该怨谁?”

高强被怒怼的没了声,低头耷拉脑袋的愁的不行。

“你说你没钱是吗?”赵文多翻身从车厢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灰尘,边走边凉凉的道。

声音清冷还带着点漫不经心,可听在正为交罚款而愁秃了头的人耳朵里,简直比这世上最动人的音乐还美妙。高强急抬眼看过去,这个温暖又和善的小姑娘,一定是不忍心看他这样为难,是准备跟他父亲说付了罚金的事吧。

“是是,小妹妹,我要交了这些钱,可就得天天喝粥吃咸菜了。”只要想到那个惨状,他就想搂着身边的大铁柱了嚎啕大哭一场。

“哦。”赵文多明白的应了声,顿了下,接道:“咸菜吃多了不好,你还是只喝粥吧。要不然,你的钱可能不够。”

“啊?”高强有听没有懂。说啥子咸菜,不是该讲他不容易,交钱的事吗?

赵文多指着最后那节车厢道:“这里面有两辆车没了车铃铛,你那咸菜钱省下来刚好够。”

高强:“……”真的是他想多了,哪来的不忍心,哪来的代交钱,人压根儿就没有那意思,出声是为了让他赔铃铛。

啊——

说好的温暖又和善的小姑娘呢,哪去了,跑丢了啊!

他这一脸欲哭无泪的惨相,没能激起小姑娘的一星半点同情,还雪上加霜的加了句。

“哦对了,这些都是新车,不用你赔钱,给我们配好原厂同款就可以。”

我上哪给你弄原厂,你看我像不像同款,要不把我摘吧摘吧按车把子上得了。高强现在不想抱柱了嚎了,一头撞上去的心都有了。

难怪人说,无奸不商,无奸不商。这做生意干买卖的人就没有不奸的,瞅瞅就这小姑娘才多大,就跟家里大人学的一身奸滑习气,真是分毛必较,连俩车铃铛都这么细,这还哪有半点和善样子,真是看走眼了啊!

“算了吧,老三,他也是被人忽悠了,也算是受害方。两个车铃铛就别让他赔了,赶明儿个发个电报,让厂家寄两个过来。”赵明玉也看出来了,这姓高的小子是真没钱了,要不然也不能愁成那小样儿。本来就不算高的个子,这会蔫吧佝偻着看起来还没有旁边那根木桩子高。

“哎呀,要不说还是我大叔,就是敞亮。”高强一听不用他赔,那眼睛都跟着亮了,腰板瞬间都直了。

赵明玉给他泼了盆凉水道:“那么高兴干嘛,让你不用赔车铃铛,又不是说滞留金,那个还得你交。”车铃铛没几个钱,罚款才是大头儿。这家伙傻了吧叽,别听不明白话,解释句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