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真的好玄

从没见识过这种场面的赵文英更是都吓懵了,一个劲儿的说:“怎么办,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急的来回直转转。

李翠珍也给吓的不轻,倒是当妈的能稳住神,这回也不支使别人了,自己动手给小儿子按摩。

而这次,远没有头回那么轻松。直揉了十几分钟,小五也就哭了这些时间。最后也不知道是按揉起了作用,还是大哭扭动耗费了大量的力气,总之是哭声越渐越小了。

“好了,总算是不哭了。”赵明玉擦了下额头,这哭的都给他急出一头的汗。

赵文英一直盯着,越瞅越是不对:“妈,不对啊,我怎么觉着小五这脸色儿不对啊。”

刚出生时脸皱巴的都成了小老头儿,皮肤也是红叽叽囊囊,过了这两天,小脸儿上的褶皱都舒展开了,由里到外的往上反白。只是表层还是看着发红。

一天里大半时间都花费在这小弟身上,哪里有变化赵文英是一眼就瞧出来。看似没了声音,像是睡着了,可是这呼吸弱了很多,并不是入睡时的细细绵长,脸上的红也是迅速褪下去,这绝对不是正常现象啊。

她这一嚷,李翠珍也发现了,立时紧张道:“小五这是哭的太厉害没劲儿了,可能还没好,再给他拿热毛巾腾一腾。”

“别等了,去医院。”赵文多拦住了要去拿热水毛巾的赵文英,果断的道。

这次的哭闹可比之前重了几个度,中间只隔了一个多小时,明显是严重了。这都哭的脱了力,脸色都发白了,还是找不出原因,要是这么持续下去,先不说小孩儿怎么样,大人已经急出满嘴泡了。

“啊,要去医院啊,用吗?”见小儿子哭成这样,赵明玉也是挺着急,可是一听说要去医院,却是不由得犹豫起来。

医院那地方,只有生了大病才会去,小老百姓有个头疼脑热的吃片药就好了,谁没事儿的往那里跑。出于这种思想,听到去医院,从骨子里就觉着打怵的慌。

李翠珍也没在第一时间点头赞同,在她看来,小月科孩儿闹毛病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当地的风俗,只有过了十三天的小娃子才会正式的知会亲朋好友,那意味着这个新生儿站住了。像是刚出生没几天的婴儿特别容易生病,一个不小心就能吹感冒了,家人再没个就医意识,直接就给拖成了不治。也因为这个,新生儿的夭折率非常高。

村子里哪家孩子都不老少,也没谁有个头疼脑热就往医院跑,多是用些土办法喝点儿草药,再擦擦身上,差不多就好了。实在是挺不过去的那也是该这么走,命里没有这个孩子。

这要是换了四姐妹中的任何一个,李翠珍都不带犹豫的,直接就给否决了,先这么用热乎水暖肚子,到了天亮再去野地里揪把荆芥草,熬了药汤搓搓身上去去瘟气,病也就好了。几个孩子也都是这么养乎大的,哪个也没缺斤少两,都不少长。

之所以这么埂埂迟迟,那也是因为小五是得来不易的小子,她也是担心再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格外的加着小心。

不光是她,家里这些人哪个不把这个小不点儿看的格外重,固有的重男轻女思想是一方面,爱护幼崽不光是动物的本能,人类也大都有这样的通病。

这么小点儿的婴儿,抱的稍微用力些都怕给挤着,刚才那一痛的大哭,两只小脚都搓破皮了,可想而知是疼大劲了。

一向柔柔弱弱,很少会自己拿主意的赵文兰出声道:“妈,就听老三的吧,赶紧抱小五去医院,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真要是有毛病给拖大夫劲儿,再有个三长两短,可就晚了。”真有个万一,是哭都来不及。

她这一句成功助攻,李翠珍再不迟疑,包裹好孩子,就要往外走。这时候她也是有点儿犯迷糊,也忘记自己什么情况了,脑子里闪过各种的万一,也是自己给自己吓着了。

“妈,你就别去了。”赵文英身为大姐,自然是有事冲在前面,三两下穿好棉衣,从李翠珍怀里接过小娃子。

“是啊,妈你可不能吹着冷风,有我和大姐、老三呢。”赵文兰看见赵文多也在旁边一声不吭的收拾,知道这是也要去的,便道。

赵文多瞅着她袅袅绵绵的模样,一个衣服领都能整理个半分钟,别再那边都看上病了,她还没走到地方呢。直接拒道:“也不用你,我们俩个人够了。”

“别呀,我们三个人轮换着抱小五,谁要累了就歇会儿,这样也能走快些。”

可算了吧,你自己能走明白就不错了,还打算抱孩子走夜路,别再把你给摔着。

“老二,那你也别去了。明天早上还得上班,来回跑怕再不赶趟。”李翠珍打断道。

全家人都清楚赵文兰是个啥属性,出力这方面的事情从来都不准备打她的单儿。

“那,那——”赵文兰想要争取,可也知道自己的短处,开了个头就找不到能说服人的理由,最终败下阵来,蔫声道了句:“那好吧,我不去了。”

回拒了二女儿,李翠珍并非就是完全放心了。两个姑娘家还抱个生病的小孩儿,这黑灯瞎火的,一哧一滑的再摔倒了连个硬实人都没有。

“赵明玉,你也一起跟着去,打手电照亮也不还得个人吗,光是她们俩还得抱小五,照应不上。”

“啊,我也要去啊?”赵明玉没寻思自己能被点名,有些意外的指着鼻子问道。

他跟赵文兰还不太一样,他是向来病歪歪没人指望,直接就给忽略掉那种。赵文兰是想让她来,又担心干不利索,总的来说在选择上,可能比他要强那么一丢丢。

可是这回却颠倒个个儿,李翠珍弃掉了赵文兰而叫了他。

“你干什么不去,赵诚辉传的是你们赵家的宗,接的是赵家的代。你光知道要儿子,怎么滴儿子生病了,你就不能陪着去看看了?”

赵诚辉是小五的大名,早在他出生前就起好的名字。可见赵明玉是多么盼望这个儿子的到来。

李翠珍把孩子的大名都给整出来了,可见是挺生赵明玉的气,小儿子病了他这当爹的不说往前站一站,直缩了脖子往后躲。家里的事向来担不起也就算了,这会儿还是没个当爹的壮实稳靠样,就让人很恼火。这要不是月子里怕见风,不能出去那么远,她抱了孩子就走,还用得着在这里跟他费这些话。

赵明玉也是很宝贝小儿子的,并不是不乐意去陪看病。他这常年受照顾的对象,遇事谁都不指着他,也让他习惯了当留守看家的那一个。

一时没适应好被纳进主力阵营,就条件反射性的多问了句,这就招来了李翠的一通教训。立时就成了霜打的瘪茄子,不敢再吱声了。

两人你来我往对话的这会儿工夫,那边姐妹俩已经穿戴好了,检查了下随身需要带的物品,对视了眼就抱着小弟往外走。

也没去等正急慌慌往身上套棉袄的赵明玉,对二人来说,他去不去的真不是太重要,两个人可以很好的完成瞧病任务。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等会儿爹,爹给你们支手电——”赵明玉夹着手电棒,伸手去提趿拉帮的棉捂轳,又着急追赶,往前小跑着两次才算把鞋给提上。

村里离镇上有三四里地,平时走快些一刻钟就能到。白天视线好,坑坑洼洼的路面可以绕开着走。这大晚上乌漆嘛黑的,手电光也是有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的就慢,绕是姐妹俩轮换着休息,到了镇上也走了二十多分钟。

秋水镇上有两家医院,一大一小,大医院是县属的二甲医院,小医院就是乡镇卫生所。前者位置在西街边,后者更靠镇街中心,离村也里更近些。

相较于新建成的大医院,小医院则更为人们所熟知。在村人的意识里,不舒服了就去卫生所扎一针,完全没有检查照片化验的概念。

再加上地理位置上的原因,去往大医院还要再多走出三四百米远,一般的都会选择在小医院看诊治疗。

尤其是一些年纪大的人,习惯于去较为熟悉的地方,找认识的大夫瞧病。大医院的几层楼,光是科室划分就够他们辨别上半天,一脚迈进去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更别提看病抓药了。

父女仨刚一走进镇街,赵明玉就打算喊两人拐弯去小医院,刚停了下脚步,张嘴话还没等说出来就被赵文多打掉了。

“直接去西街,小医院里没有人。”这个位置的正是通往两个医院的分岔路口,都不用他开口,那脚下一停顿就知道是什么个意思了。

“哦,对对,我都忘了。”赵明玉一拍脑门,光想着小医院近面方便,忘了下午五点钟人家就下班了,大半夜的根本就没有人。

这么一来,就是不想去大医院也得去了。

五分钟后,几个人进到了医院。

空空荡荡的大厅里荧光灯照着水泥地面,冷潇潇的风透过玻璃门缝吹进来,带着人浑身发寒。

正门对过的药房里,一名穿着白大卦的医师正站在一排药架前对着单子拿药。

“是——王国庆王大夫?!”赵明玉趴近玻璃窗,瞪圆了眼睛仔细辨认。

白大卦闻声回头,看了两眼赵明玉:“你是——?”显然是没认出来。能直接指出他名姓的人,应该是认识的。

赵明玉赶紧道:“我是白浪里村的赵明玉,王大夫你们之前医疗队下乡还给我瞧过病呢,你有印象没?”

“白浪里村的是吧,有那么点印象。”王国庆点点头,那时候他还在县医院,全家还没到秋水镇当下放户。只是一次下乡医疗,没寻思到会再次来到这个地方,倒还真是有缘。

这明显是句客套话,当大夫的每天经手那么些个医患,尤其是下乡义诊,排号的村民一个接一个,大都脸都不细看,还能记住你姓甚名谁?可拉倒去吧,别把人家客气当真。

显然,赵文英也是深懂其义,不给赵明玉再继续套关系的机会,抬了抬手臂,把怀里的小婴儿往前递了递:“王大夫,我小弟病了,麻烦你给看看。”

这时候的医生几乎都算是全能,不分儿科成人科的都能给瞧一瞧,特别是这晚上的值班医生,全院这会儿就他一个大夫,碰着什么样的病人都得给看哪,不光是看病开方,这抓药不也是他动手吗。也就是扎针打吊瓶他伸不上手,由专门护士来。

王国庆从药室出来回到诊室,问明了一些症状,对包被里的小五上下翻看,轻触了身上部位,尤其是肚子各处边指按边看反应。

这时候的小五极其的安静,要不是脸上还不见血色,气息也很是弱,会让人以为这是个非常健康乖巧的小娃娃。

大夫就是大夫,并没有被这表现给迷惑住。相反,还越是检查越是脸色沉重。

不等赵家父女问明情况,就疾步出去,再次进了药室,迅速的捡出几瓶药,就叫来了值班女护士。

护士也是个经验十足的老手,三两分钟就兑好了药水,拿着就进了诊室。

刚出生三天的小婴儿,血管很细且不好找,护士左右额头扒着按了两下,瞅准了一条还算是鼓的一针就扎了上去,胶皮滴管迅速回了血,有效的一针。

直到这一刻,诊室里的这几个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王大夫,我儿子到底是得了啥病,这咋还挂上吊瓶了?”赵明玉的认知里,只有得了大病才会来医院,病到不行危及生命的人才会挂吊瓶。

小儿子这才刚到这里,王大夫只瞅了瞅就二话不说的给扎了吊瓶,怎么着也该给个解释了。

不光是他,赵文英和赵文多两人也同样等着听诊断,刚才都被王国庆那一脸的沉重表情给惊着了,看他来去匆匆,谁也没不长眼睛的开口问询,那明显是不想被耽误时间才闭口不言的。

王国庆坐在凳子上,并没有直接回答赵明玉的问题,看着对面空着的位置,白天应该是还有一位医生在坐诊,缓缓道:“两个多月前,我的一位同事接到了个两月大的小患者,因为母亲奶水不足,喂了半荼缸的浆子,出现了异常反应。送来时已经呼吸困难,都没来得及救治就死亡了。”

赵明玉唏嘘的同时,忍不住讶疑的问:“吃个浆子怎么就出了问题呢?”两个月的婴儿,早已经过了最初夭折率高的前几天,应该是好拉扯好养活才是。

两人口中的浆子就是面粉加上水,放在小火上煮成透明糊状,一般用来浆被子、糊墙、贴对联。一些家庭条件受限,吃不起奶粉的人家,会拿来喂婴儿。

赵明玉之所以没觉着奇怪,那是因为给孩子喂浆子吃并不算稀奇的事,村子里很多人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李翠珍生老大老二的时候年轻,奶水还是够用。到老三时,就有些免强了。老四吃了半年,之后也是喂了两个月的浆子,直到能够吃饭了才停。

虽然说知道浆子喂孩子不是那么好,可是买不了奶粉也是没有办法。老一辈传下来的土法子,谁爱也都是这么用,没听说出什么大问题。

王国庆似乎是早有预料,点了下头道:“是,就是这浆子的原因。小孩子的胃肠功能发育不完全,对面粉很难做到好吸收。一些甚至过出现拉肚子,便秘,过敏等一些症状,特别是出生不久的小婴儿,更是容易出现排斥反应。那孩子就是因为这个丢了性命。”

“王大夫,那你说这个跟我弟弟的病有什么关系吗?”赵文多意识到王国庆不单单是为了举病例,这其中应该是有某种关联。

赵文英怕被误会似的紧跟了句:“我弟喂的是奶粉,没给他吃浆子。”

这在之前的问诊的时候就已经了解到的情况,王国庆也随之解释道:“我之所以说起那个孩子,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每个小孩子体质都不相同,同样的食物,一些孩子吃了没事,可有的孩子吃了就会出现问题,也就是老百姓常说的不服。”

赵明玉有些明白道:“也就是说,别的孩子吃了浆子没事,那个孩子吃了就不行事儿了。那我们家小五吃的奶粉也是这个道理了?”

“应该是这样,他的情况就属于一种过敏,而且是比较严重的。”这是王国庆动作迅速安排护士扎针的原因所在,同事的那个病例讲出来也是让这父女三人能更清楚明了。毕竟,对于他们这些没有医学常识的人来说,并不是太好理解。小孩子全身没破丁点皮,根本意识不到会是什么大病。

他的这些说词,相较来说赵文多更能接受到,后几十年的医疗水平可比这个时候先进的多,常识性的知识大众普及率也是更高一些。

‘过敏’一词,在那个时候已经算是普偏困扰的问题,而这个年代老百姓还知之甚少,一些现象也统概称为‘不服’。

“那也不能啊,我弟打一开始就吃的奶粉,要是说吃不服,那不早就不服了,咋还这么长时间才看出来。”赵文英听是听明白了,可还是纳闷儿,小五是她一手看护的,出生这三天也就是下午那顿不是她喂的。

哎,对啊,下午是那个老太太冲的奶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