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砍柴

绣花厂年前接了一笔市织一厂的单,特意为驻地陆军某部定制的一批年庆节枕巾。活儿完成的是干净又漂亮。一厂领导的拥军行为受到了上头的大力表扬,高兴之余大手一挥,从得来的回赠品水壶里拨了十个给绣花厂,作为优秀工人的奖励。

赵文兰凭着‘绣工能手’的称号得到了一只水壶,高兴的不得了,这可是军绿水壶,就是有钱都未必能买得到,这要是背在身上往大街上走那么一圈儿别提多展扬了,比起拿到双倍的加班费还让她兴奋。

家里人都知道这水壶的来历,也清楚赵文兰对它宝贝的程度,谁也没想到她会这时候拿出来。

赵文多摸着温乎乎的布套,虽然只是个铝皮子水壶,跟钢胆的保温杯全然没法比,可在这里已经是了不得的好东西了,差不多赶上家用大件儿的存在了,这都能舍得给她用,这个老二还真挺不错!

早上的时间过的快,一两个小时晃晃也就过去了。吃完了早饭,收拾了收拾,眼见就到五点半了。

李翠珍去了西厢房一趟,郭家两口子今天也是请了假,去山上砍柴禾。郭家五口人,全是壮劳力,仨个小子都二十啷当岁,个顶个牛犊子似的能干。

郭家两口子人都是憨厚好相处,平时两家串乎的也挺近面,李翠珍过来支会一声,让两人帮着照应着点儿独自上山的赵文多,二人没说二话就点了头,直叫她放心。

赵文多起了床就先去跟罗四萍打好了招呼,让她帮着跟老师请一天假,理由是她拉肚子,半夜窜稀跑了六趟厕所,到这会儿还没起来炕。

罗四萍听了直挠头:“这两天咱们班跑肚拉稀的同学实在有点儿多啊,老师也不知道能不能信,万一要是不信咋办?”

咋办,凉拌!你当老师都是笨蛋啊,这理由一听就是瞎编的,又不是吃一个锅里的饭,拉肚还能这么多人一起拉?可有总比没有好吧,她又不能挨个的到家里去查看,明知道是瞎话也就那样了。

这村里头哪个家里不都是向着粮看,有工上才有粮,吃都吃不饱,还想着什么学不学的呀?孩子多,难养活,能活着过下去就不错了,至于上不上学的也没什么重要。而这并不是个别现象,普遍如此,能上个三年两年级的学,中途缀学的那是比比皆是。

前两天赵文多还听李翠珍跟赵明玉叨叨,这老五要是生下来也没个人帮忙带,她还得去干活挣粮,家里这一摊子没个人也不行。老四太小根本不顶事儿,寻思来寻思去也就老三下来最合适。

这是事先就给打上预防针了,提前支会一声,意思就是想叫赵文多别念书了,下来带孩子干家里活,好让大人腾出手来挣钱养这个家。虽然没有明摆着说,可是以李翠珍在家里的地位,这说了就差不多算是定下来的事,即便是拖也拖不了多久。

赵文多对于这件事是可有可无,怎么说也读了将近二十年的书,知识储备量可以算是充足,就现在小学生的这点浅显东西,还是不在话下的。

问题是,知识她有了,文凭却是没见着分毫,总不能小学没毕业,将来顶着半文盲的名头出去混。比起到那时候会遇到的难处,现在面临的问题就只是小菜一碟儿了。

就算是为了不失学,也要把眼前的难关给解决了,这柴是怎样也要砍的。

当然了,赵文多也能理解李翠珍的难处,这个家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病的病,想好好支撑下去真的是不容易。不是她对几个孩子狠心,她就是想多宠着也没有那个条件,要都宠着惯着,不上班,不上工,吃什么喝什么?生活的压力迫使着她心硬,不娇贵孩子也不娇贵自己。只有这样,才能把日子过下去。

罗四萍的猜测百分之九十会准确,赵文多也不是没想到结果,老师生不生气的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眼前的任务不是继续上学,而是怎么把这个冬天暖暖乎乎的度过去。

交代完了话赵文多就直接回了家,拿了砍柴禾用的镰刀、绳子,背上一壶水,简单的收拾了收拾,跟着郭家两口子就出了村。

白浪里村是典型的北方小山村,村子附近抬眼就能见着大大小小的山包,而就近的两座山分别是东山和南山,南山较为陡峭高险,东山更为舒坦矮缓。

烧火用的柴禾在这里分成三种,成年的粗木砍倒卸成数截,斧头从中间砍数下而成的劈柴半儿,抗烧且温度高,冬天取暖最好的柴。当然,所要费的工夫也最大,没有几个壮男合力,再加上适用的运输车辆,想要运下山几乎是不可能。二一种,直径三五公分的粗棒儿,砍断直接锯成段,整齐不占地方,燃时也很长。第三类,手指粗细的低矮棵灌木类,统称为枝柴,易砍不耐烧,运送较为方便。

冬日里,家家户户备的柴垛,大多数为第三种的枝柴,棍柴其次,劈柴半儿最少。

村里人说要上山砍柴禾,大多指的就是去弄这种枝柴。

赵文多这次上山砍的就是这种,而郭家夫妇在余力的情况下,棒柴也会砍上一些,毕竟有郭家男人在,这种力气活儿还是不成问题的。

南山东山都离村子不远,相较起来前者树木要更为繁茂,柴禾也更为多一些。只是冬天雪深路滑,犯不上为了几捆柴禾冒那个险。毕竟是这棍枝柴哪片山头都有,村里这些户人家总也是砍不完的,当然是选容易上的那个。

冬天的山里到处是白茫茫一片,将才下了大雪,无人走动的山路一脚下去雪埋到腿腕子。

郭家两口子怜惜赵文多年纪小,又是个姑娘家,打头在前面趟道,让她在后头踩着脚窝走。即便是这样,走到半山腰时,赵文多脚上那双称不上厚的矮帮棉布鞋里已经灌满了雪。

“三姑娘,这里棵子挺密实,你就在这块儿砍吧,我和你郭叔再往山尖上走一走。”郭邱慧真停了脚步说道。

“嗯,好,那我就在这里砍,你们上去吧。”

一块地方就固定这些树棵子,都聚在一起你砍了我就砍不了,耽误时间又出不了活儿。山岗上的树木较微粗上一些,可走的路也更远,赵文多知道这是体谅她人小体弱,照顾着她呢。

“要是有什么事儿就喊我们,离的不远,一嗓子就能听见。”郭怀仁道。

赵文多点了点头,目送着两人继续上山,转过身来打量了下周围。东山上长的树棵大多矮小,辣木、柞树占了多半儿,年数也都不长,将将过人头那么高,一棵棵灰皮秃枝,零星缀着几片枯褐了叶子,直挺挺的立在雪地里,大约都在拇指粗细。

砍柴禾算不上是技术活,即使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过猪走,只要是能把立着的树棍儿给放倒,那就完事大吉了。可问题是,这个放倒该怎么个放法,一棵树从哪个位置砍断,紧贴着地面,还是拦腰部分,貌似简单的问题,却是因人而异。

赵文多来到这里的时间算不上太长,砍柴禾也只是从别人嘴里听说过,到底也没能亲眼见到过。而这一点,身边所有人全都给忽略了,在他们认为砍柴禾这种小事,实在是值不上亲口教授一番,三岁孩子都知道的事情,想都没想着拿出来讲解讲解。

好在昨天跟着赵文英干了小半天,大体上也算是有所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