琮儿脆生生道:“大伯母今日送孩儿这银刀时,那眼神儿直勾勾的,看得人心里发毛。她还说让孩儿小心江家的人,定是心里对江家怨气极深。”
海云舒心中一叹,这孩子倒是敏锐,只是他到底还小,有些事情未必能想得通透。
蒋琬婧在江家过得如何,是明摆着的事儿。
江老爷子顽固,在家里一手遮天,蒋琬婧的日子能好到哪儿去?
她接连丧夫丧子,没有丈夫庇佑,孩子暖心,一个人独处在如冰窟般的江家十余年,没有被这群人逼疯逼死已是不易了。
琮儿又问:“娘亲,那大伯母到底有没有遭了江家的欺负?”
海云舒摸了摸他的头:“睡吧,有些事情娘亲也不清楚。不过你放心,有娘亲在,定不让你受欺负便是。”
琮儿听了这话,这才安心睡下。
海云舒看着他稚嫩的脸庞,轻轻叹了口气,她披上衣裳,走出房间。
夜幕降临,仲夏的晚风清凉,月光如水洒在庭院中,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
江成璟在等她。
两人并肩走在庭院中,池塘水波粼粼,映出小桥上的人影,给这寂静的夜晚平添了几分温暖。
他问:“睡了?”
“嗯。”
“吓着了?”
海云舒:“有点儿。”
江成璟:“是我没提前知会你们一声,不过,我也没想到她会来。”
海云舒当然理解,她只是好奇:“蒋氏对琮儿似乎不太一样。”
她总觉得蒋氏看琮儿的眼神有些不同,那不仅仅是对一个孩子的疼爱,更像是对一个人偏执。
蒋氏避世已久,常年不露一回面,这次在大庭广众之下送琮儿见面礼,还是把小银刀,这就更奇怪了。
江成璟握上她的手背:“她自己的孩子没保住,看到琮儿或许也是种寄托吧。你若觉得不适,保持距离就好。她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海云舒微微点头,她当然理解蒋氏那种失去孩子的痛苦。
只是身为人母,对自己的孩子天生敏感。哪怕是旁人的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能察觉出异样。
江成璟再道:“不只是她,江家的人,你想理会便理会,不想理会就拿大棒子赶到院子外面去。谁若说半个不字,你就往我身上推。我看谁敢叫板。”
海云舒笑:“我的爷,哪能动不动就上棒子呢。你的好意领了,我心里有数。”
*
第二天,松月居的下人一早便来请海云舒到正厅用膳。
说是专门请淮阳的厨子手艺一绝,做得王妃最喜欢吃的黄梨桂花饼,孟姨娘这才叫人请着一同品尝。
海云舒梳洗后,就去了正厅。
在场的人不少,除了蒋氏,江府的女眷都在。
江母坐在主位,海云舒先上前行了礼:“儿媳给母亲请安。”
原本江母正闭着眼睛,盘着手里的佛珠,听到海云舒的声音才慢慢睁眼。喉咙里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江母早年就失语,再性格冷清,对谁都是淡淡的。
倒是一旁的孟姨娘,热情的很,一见海云舒就拉着她相座:“王妃,快坐下尝尝,厨子刚做出来的糕饼,你瞧,这松茸还软糯着呢。”
海云舒坐下,只是瞟了一眼食盒中精致的点心,却没吃。
孟姨娘立刻着人分了一块,给了自己的四姑娘江萍:“萍姐儿,你先替王妃尝尝,这饼甜腻不甜腻。”
萍姐儿白了她这爱巴结人的小娘一眼,抓起糕饼,塞到嘴里,故意吧唧嘴,冲着海云舒道:“二嫂,你瞧好了,这糕饼毒不死人,这下可以赏脸吃了吧?”
“胡说八道!”孟姨娘照着萍姐儿脑袋给了一巴掌:“多大的人了,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以后哪家敢要你?”
然后,连忙转脸赔笑:“王妃,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个混账东西。你千万别为了这么个东西,气坏了身子。”
海云舒则风轻云淡地笑了:“萍妹妹快人快语,我喜欢的很,怎么会生气呢?我不吃这糕饼是因为我祖母生前最爱给我做这道点心,今儿突然看到难免睹物思人,食不下咽。”
孟姨娘直点头:“对,对,咱们不吃了。来人,把这一盘子的糕饼都拿走。”
仆人进屋,呼啦啦地把几盘刚出炉的糕饼都端走了。
萍姐儿猛地站起身,阴阳怪气:“小娘,你一大早把我们叫来,就是为了巴结二嫂。可人家呢,根本不领你的情,我劝你下次还是别拉大伙儿跟你一起热脸贴冷屁股了。我一个小辈倒是没什么,让母亲大人坐在这儿饿了半晌,到头来某人一个食不下咽,就撤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江家改姓海了呢。”
海云舒才不受她的道德绑架,借力打力道:“是啊,母亲大人还在呢。姨娘说把点心撤了就撤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江家都要改姓孟了呢。”
“你……”萍姐儿憋了一肚子:“巧舌如簧!”
孟姨娘忙拉她,“好了,你怎么跟王妃说话的,滚一边儿去!”
萍姐儿指着骂:“你就舔她吧,没你的好儿!”
说罢,一甩袖子走了。
孟姨娘稳了稳神,观察到海云舒也没生大气,这才放心。.
然后她当着众人的面儿,拿出一个妆奁盒般大小的红木雕花匣子。
一打开,里面放了两大串钥匙,还有十余本账册。
孟姨娘端着匣子,递到海云舒面前:“王妃,这是江府的管家钥匙,还有近三年的账目。如今你来了,我自知身份不敢僭越,今儿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些都归还给你。也算不辜负老爷子这么多年的信任了。”
孟姨娘是个很活道、知进退且明白自己要什么的人。
不然,当初江老爷子丢下她,自己跑路逃命,她能忍了这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憋屈,自己又上赶子回江家,跟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围着江老爷生活。
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才。
或许,正是因为她对江老爷子无底线的服从,才能掌管江家宅院这么多年。
海云舒示意莺歌收了红木匣子,吩咐:“着人把账册抄一遍,全部对上了,再把原册收到房里。”
孟姨娘看海云舒要对账,就道:“都是自家人,说出来也不怕王妃笑话,江府这两年日子不好过,闹了些亏空,账目上怕是不好看,但我保证,没有弄虚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