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袖顺着卷落,露出她手臂上的一处霜刀纹身。
这一看不要紧。
海云舒不禁打了个寒颤。
是她?!
海云舒突然知道,为何方才自己对凌霜这个名字耳熟了。
前世,这女子曾刺杀过江成璟!
这枚“霜刀”纹身,她记得很清楚,刀刃剪叶呈纤巧,两寸的长度,纹在女子的手臂上。
这个凌霜以卦师的身份,做了多年摄政王府的影卫,却在某天一剑刺穿了江成璟的小腹,让他险些丧命。
当初此事闹得很大,而且激起宫变。江山差点易主。
官府贴出海捕公文,把女子的样貌和纹身画出来,天南海北地追捕。
因纹身是一把别致的刀,所以海云舒印象很深。
幸好江成璟福大命大,硬撑着稳住了局面,这才没叫贼人得逞。
最后凌霜也被抓回来凌迟处死。
她被行刑时,引来了不少人围观,有人觉得她大义凛然,身为女儿身敢刺杀国贼,比那些自诩英雄好汉的男人不知强了多少倍。
有人觉得她自不量力,为一己私仇险些害死朝廷肱骨之臣,酿成大变,活该被千刀万剐。
众说纷纭。
前世,海云舒身处宅院之中,整日围着主君、婆母、孩子伺候打转,对凌霜这等谋逆大事只是有所耳闻,当做一件茶余饭后的谈资,却不知她曾经做过官妓,更不知道她为何要行刺江成璟这个的主子。
眼下凌卿和凌霜两姐妹同时出现。
海云舒才在脑海中快速的将所有事情联系在一起,拼凑出个大概——
凌氏世代行卦,祖上曾做过国师,是因为占卜国运时说出了“国祚将倾,国之将亡”的大逆不道之语,才被流放到闾山。
从此,凌家一蹶不振,也就只在荒蛮之地,做个占卜算卦的小官。
据说他们家还有祖训,子孙后代,无论男女,永不得返京。
机缘巧合,凌家此次造人陷害,凌氏姐妹又被带到京城,沦为官妓。
这何尝不是一种命运的轮回?
且不管凌霜出于什么原因要行刺,总之,海云舒得阻止她。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不能让江成璟把这丫头带回府去。
凌霜见江成璟始终不应声,就求到了海云舒身上:“这位俊俏的公子,不如你帮我劝劝王爷吧。”
海云舒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还是男儿装,连忙嗓子又粗了粗:“你说让我劝?”
“对啊。”凌霜一笑:“都说摄政王孑然一身,能把王爷拉到这种地方,想必你的话是管用的。”
海云舒心想——那你这回可真是算错了。
她才不会劝他。
“凌姑娘,我理解你的处境,可这种事吧,讲就两厢情愿,强扭的瓜不甜,你说是也不是?”
“小女子不求能得到王爷宠爱,只求能在王爷身边尽一份绵薄之力。”
闾山凌氏,可窥天机,未卜先知。
这丫头想凭这身本事为王府效力,彻底离开燕子楼。
满京皇亲国戚,恐怕只有江成璟能有十成的把握办成此事。
“凌姑娘,你有这身本事还愁找不到主家?何必执着于摄政王府呢?”
要是没有她行刺的事就算了,海云舒还能帮着说上两句好话。
可今天要让江成璟贸然把她领回去,以后岂不是要惹出天大的祸?
凌霜再说:“世人都想窥探天机,逆天改命,王爷难道不想吗?”
海云舒:“那你不妨卜上一卦,算算王爷会不会带你走?”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们从不给自己卜卦。”
凌霜以为海云舒是不信她会占卜之术,于是走到跟前,在她耳边轻轻道:“姑娘,你是想独占王爷,才不肯帮我的吧。”
原来,她早就看出了海云舒的女儿身。
无所谓,这时候往往就拼谁更攉得出脸。海云舒也回她:“是又怎么样?”
凌霜浅笑:“可你没有一技傍身,留在王爷身边,除了给他添麻烦,还能带来什么呢?”
这个凌霜,跟她姐姐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一个娴静沉稳,一个个性张扬。
海云舒:“姑娘若有本事,去找他自荐便是,何必求到我这个没本事的人跟前。”
“姑娘不愿帮忙,凌霜就不勉强了,只是有一点我得提醒你。”她道:“别再跟宫里那位作对,没你好果子吃。”
凌霜确实厉害。刚见面就算出了她的棘手之事。
凌霜眉眼收敛,又踱步到江成璟面前,只待他的回答:“王爷,真的不考虑带我走吗?”
刚才她俩嘀嘀咕咕的说了些什么,江成璟也没听清楚。
看样子,海云舒是没打算帮腔。
江成璟心里暗自欣慰。
“王爷,你府上的太卜令年事已高,将星将落。朝堂之上刀光剑影,若无人占星定凶吉,岂不成了瞎子摸象?
“王爷若肯收留我,我自当倾尽所能,回报王爷的知遇之恩。”
这年头,谁都想扒着摄政王府的门讨口吃的,花样百出,无所不用其极。
海云舒到挺佩服她的勇气,毕竟,敢跟江成璟讨价还价的人可不多。
满厅芬芳,流光溢彩。
燕子楼的花魁行首和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这等逸闻趣事,可真是百年难遇。以后不知道要被变成多少故事本子拿到茶馆里说书。
凌霜要貌有貌,要才有才,况且她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任哪个男人都不忍拒绝。
她盈盈一笑:“王爷,怎么样?”
只见江成璟嘴角上扬,露出一副冷峻而嘲讽的表情:“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