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色的月光如绸带般铺洒在月轮天柔软蓬松的云层上,透出几分柔和,天空呈现出一种深邃的蔚蓝,衬托着这一层天堂永恒不化的雪。
这里总是空寂而冰冷,冰雪化作的树木高大,枝叶遮天蔽日。
树下,囚禁着一只受罚的天使。
银发如瀑,水一般倾泻在光洁细腻的肩背上,皮肤比月光还要冷,刺目的白。
他的面容过分俊美,银眸深邃空灵,带着一丝阴郁与憔悴,背后象征着上三级的神圣羽翼,本应是洁白无瑕的,此刻却被生生割裂,呈现出浓郁无比的漆黑。
大片金红色的血液涌出,染上云层。
这片空旷的天空与外界隔绝,即便沙利叶拥有整个天堂最好的关系网,甘愿为他前赴后继赴汤蹈火的天使数不胜数,也无法抵达这里。
沙利叶只能独自承受着无尽的痛苦与折磨。
四周的空气弥漫着淡淡的悲悯,与神圣的气息交融。
许久后,他的残破的身体被一只巨型的手掌托起。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手掌的主人身上,仿若一座拔地而起的巨人,身躯雄伟壮丽,能够遮蔽整个殿堂。
巨大的天使背生三十六翼,每一片都如同看不见边际的云团,雪白而庄严。
沙利叶奄奄一息的身躯躺在巨大天使的掌心,银发已经失去光泽,身体虚弱不堪,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中,变回纯粹的光雾。
巨大的天使托起沙利叶的身体,如同即将碎裂的冰片。
“如果你向神忏悔,会获得宽恕的机会。”
空灵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神性。
沙利叶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嘲讽道,“我没有罪,为何要忏悔。”
即便剥去翅膀,他的声音冰冷而高傲,透着不容侵犯的矜贵,蔑视一切。
沙利叶完全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与世无争的、温柔和煦的天使。
他变得更加冷漠而傲慢,对神不敬。
“你让神感到困惑。”梅塔特隆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透露出一种莫名的怜悯和无奈,“我也是。”
梅塔特隆的另一只巨大手掌上,托着六片染血的黑色翅膀。
那是他刚刚从沙利叶后背剥离下来的。
翅膀上的血迹已经凝固,疼痛却仿佛还残留在空气中,沙利叶痛苦到身体蜷缩着,银白的发丝在冷汗中湿漉漉地黏贴在脸上,一度疼到无法睁开双眼。
可怜的孩子。
今天,他身上的神罚,是傲慢。
傲慢被诸天认为是七宗罪中最原始,也是最严重的一项罪名,因为它与带领天界三分之一天使堕落的堕天使路西法的罪名相同。
路西法在下地狱之前,曾预言过沙利叶的命运,他说沙利叶是天国的宠儿,如果大名鼎鼎的邪眼天使愿意叛出天堂,追随他一同堕落的天使将不尽其数。
这个预言如同一道阴影笼罩在天国的所有天使的心头。
的确,沙利叶实在太受天使们喜爱了,是上三阶中朋友最多的天使。
加百列,米迦勒,拉斐尔,乌列……这些赫赫有名的炽天使最近频繁出没在月轮天,徘徊在禁制之外,想来,都是为了给沙利叶求情。
为了不眼睁睁看着沙利叶堕天,坠入地狱,梅塔特隆亲手拔去了沙利叶的翅膀。
他是除神之外唯一有资格做这件事的天使。
梅塔特隆掌管生命,负责守护天堂上的生命之树,是众多天使中极少数几个可以见到神真正面容的天使,也被称为“神的代理者”。
剥离沙利叶黑色的翅膀,是为了守护天堂而不得不做出牺牲。
梅塔特隆不禁为沙利叶的堕落感到惋惜。
“你一早,就破过戒。”
沙利叶早就被夺去了圣洁的童贞。
天使是没有性别的。
纯洁无暇的天使,是神的杰作,不被凡尘的性别概念束缚,他们的存在超越了肉体的界限,没有男与女的分别,只有和谐与平衡。
天使们不需要寻找爱人,不需要通过繁衍后代来延续存在,他们本身就是爱的化身。
所以,天使不能自已决定性别,甚至追求所谓的爱情,这在天堂中简直荒谬至极。
“爱是无形的,它没有形状,没有颜色,沙利叶,天使的存在,就是为了传递爱、分享爱、守护爱。”
梅塔特隆尝试感化这个误入歧途的孩子,宽厚优美的嗓音像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你只能通过心灵的交流来理解和感知爱,你要和所有天使一起,共同守护和平与安宁才行。”
无私的爱,是一种纯粹的存在。
是天国里最珍贵的财富。
他应该回归本真。
沙利叶疼到濒临死去,但他从不为堕落后悔,对于他来说,天堂已经不再是他的家园,反而成为了一种束缚。
他毅然决定走下神台,为那支孱弱的花朵遮风挡雨,从他心甘情愿堕落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注定。
他要光明正大地称她为爱人,而不是所谓的信徒。
沙利叶沉默,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变成了一座没有情绪的雕塑,对剥离血肉的疼痛都无动于衷。
良久后,梅塔特隆突然开口,“你犯下如此重的罪孽,甘愿堕入地狱,只因沉沦在低等的情.欲中,那沙利叶,可怜的孩子,你是否知道,让你产生这种妄念的存在,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沙利叶一言不发,似是懒于回应,他用沉默抵抗,对一切都没有反应。
“不信吗?认为这又是以往加百列米迦勒的那种说教?”
堕落天使依然沉默。
“沙利叶,孩子,不如你亲眼看一看。”
梅塔特隆语气平缓,充满怜悯。
“如果你还坚信那是真的,执意要为此付出代价,我无话可说。”
“可怜的孩子,你不该被蒙在鼓里。”
“你是神的杰作,不该这么愚蠢。”
梅塔特隆轻轻抚摸着沙利叶的银发,苍白巨大的手指几乎将奄奄一息的天使碾碎。
在梅塔特隆的引导下,沙利叶失明已久的双眼,倏然看到了他最讨厌的那个精灵。
以某种仿佛漂浮在世界第三视角的位置,俯瞰一个陌生的世界。
这个地方,沙利叶从未见过。
不是他的世界,也不是唐念的世界。
很快,他感知到,这是一段过往。
一个千年前发生的故事。
但令他感到困惑的是,他在这里,看到了唐念。
她顶着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衣着打扮都仿佛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可沙利叶知道那就是她。
像曾经闯入神殿俘获他的那样,唐念跟在神情冷淡的精灵身后,表现得虔诚而热切,亦步亦趋,面对他的冷眼依然笑容灿烂,眉眼弯弯。
她编织出各种草环,戴在精灵头上。
她采摘各种颜色的鲜花,塞进精灵手里。
她红着脸,声音细而绵地说,“在人类社会中,我们这样,是恋人关系。”
沙利叶眼前发黑。
一模一样。
只是换了个词汇而已。
她当年闯入神殿,对他说的是,“我是您最虔诚的信徒。”
同样的语气,同样的眼神。
同样的,令人沉沦的爱慕。
更让沙利叶无法理解的是,他听到了她脑海中,不停的响起某道声音。
「精灵受伤了,要去帮他吗?」
「提示:蒲草可以为他止血……」
「光明精灵受伤了,在位于玩家左侧的溪水边,请收集好感……」
玩……家?
沙利叶迟疑地品味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梅塔特隆抚摸着他那一头象征着纯粹圣光与无上高贵的银发,看着他掩藏着汹涌情绪的暗眸,面无表情地叹息。
唇间溢出的语调,是充满神性的怜悯。
“我说过,你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可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