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少年无声无息的看着她。
唐念不自觉后退，那一层透明的门板看起来是那么不可靠，门外的人形生物五官精致，却在这一刻陌生又危险。
她转过头，像挑选商品一样向店铺里面走去，刚走过拐角脚步就陡然加快，视线尽头的后门开着，外面是一条空中长廊。
这里是他带唐念过来的。
这段时间以来，唐念除了这个少年之外，几乎谁都没有见过，他好像是这个末日世界仅剩的唯一一个人类一样，垄断了唐念的所有视线。
直到这两天进入这个商圈。
可这里甚至比那个满是植物的高度污染环境更加诡异，许多细节稍微想想就不合理，她虽然看到了很多人，可那些人都呆滞刻板，行为僵硬，身上处处都透着诡异。
是了，高度污染区，让那些全副武装雇佣兵紧张害怕，一进来就全部丧命的地方，她唐念一个身体素质奇差的心脏病人怎么可能会相安无事的生活到现在。
如果不是她太厉害，就是有厉害的东西庇佑了她。
唐念猛然间回忆起在酒店想要换床单时的场景，她仅仅只是房间里告诉了猫想要换床单，不久后前台就拿着床单敲响了门，这种惊人的巧合实在无法让人安心。
当时她只联想到社会新闻，怀疑房间里会不会装了监控，他们是不是被人监视了。
可现在仔细想想，比装监控更有可能的，是一直在她身边跟随着她的少年。
他是什么东西？
通道闸门开着，厚重的钢化防盗门上有电子锁，唐念站在空中走廊回头看，心里莫名发寒，思维一片混乱，比末日生长的杂草还要无序。
她正思索着，耳朵里忽然出现了嗡嗡的螺旋桨声。
回过头，在不远处的半空中看到了一只悬停的无人机。
无人机，人类器械，现代科技。
她立即快步朝栏杆走去。
无人机像是在等待她一样，螺旋桨转动着悄然下降，朝她靠近。
唐念又不安的朝后退了两步，眼睛警惕的盯着无人机，她对所有东西都充满防备，哪怕是人类的科技产品。
无人机下似乎悬挂着什么东西，黑色的，被细长的绳子吊在机身下方，被无人机带着朝她靠近。
视线渐渐清晰，竟然是一个黑色的对讲机。
飞机飞到半空便停了下来，悬挂的绳结忽然断开，对讲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距离唐念不足十五十米的样子，很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为什么？
这是要做什么？
玻璃破碎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唐念心里一紧，用力推上身后的钢化玻璃门，电子锁咔嚓一声锁定，发出短暂的机械音。
“滴——”
“已关锁。”
她转过头，一步一步朝那个静静躺在地上，潘多拉魔盒一样的黑色通讯设备走去。
弯腰捡起来，在液晶屏幕上看到一串数字。
这个对讲机已经调好频道了。
究竟是谁要做什么？
她充满防备的看着对讲机，还没等调试，手里的东西忽然响了起来。
“能听到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麦克风里传出来。
唐念慌张了一下，没有开口说话。
对方等待了几秒，又继续说起来，“我知道你的顾虑，不要害怕，我是来帮你的。”
什么？
她的顾虑？
这是在跟她说话吗？
唐念左右看了看，刚刚送对讲机过来的飞行器已经不见了，她沉默的继续听着，没有开口。
对讲机另一头的人很有耐心，是一个沉稳的男声。
听她不说话，又继续说着，“没关系，请不要紧张，目前你的处境并不安全，你身边那个人形生物是L病毒的病原体，一直以来都生活在高度污染区。我们的无人机会定期对他进行监测观察，过去的很多年他的生活轨迹都很固定，没有发生过变化。
可不久前，我们突然失去了行踪，这才发现他的生物习性发生了改变，活动范围也出现变化，最惊人的发现，就是你的存在，和目前你出现的这个区域。
请恕我直言，你现在所处的这几幢建筑此前并无记载，我们翻找了十年前的卫星地图，也并未发现这些建筑的图片，这片土地，理论上来讲属于平原绿化区。
你别害怕，他目前也没有伤害你的行为出现，但并不意味着你继续生活在他身边是安全，正如我刚刚所说，他是L病毒的病原体，他身上可能带着致病病毒。
所以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最好迅速找到可以独处的封闭环境，待在相对安全的地方，我们稍后会想办法理出解救方案，并远程给你最优逃离路线，我们会让我们拥有特殊能力的同事在合适的地方接应你。”
病原体？有感染病毒的可能性？
这两句话对于用本体进入游戏的唐念来说无异于平地惊雷。
莫名的，心有所感，她回过头。
看向玻璃通道门。
门上有电子锁，唐念刚刚听到破碎声紧张之下关上的，不知道密码，没办法打开。
同样的，里面的人也会因为不知道密码无法出来。
透过那层双层加固的钢化玻璃，修长的人影正朝她走过来，一步一步，每一步似乎都像是踩在她的心脏上。
“时间很短，我们不方便细说，但我想你应该知道它的真实生物编码，事实上它是你之前饲养过的未知生物胚卵，那时的它还不是人形形态，所以你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现在的它已经进化了，你曾经是每天记录它的温度，你曾经每天的工作都是记录它的温度和湿度……事实上我们很久以前是同事，但是这些叙旧的话就先不说了，现在你先听我说的做，你可以尽量先不做出异常反应，不要被病原体发现我们取得了联系，当然了如果你不相信我也没关系，未来二十四个小时我们会整理出解救方案，这段时间就是我们给你思考消化时间，稍后我们再联系你。”
唐念的心跳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加凌乱。
病原体？怎么会是病原体呢？
什么病，是让这个世界变成末日的病毒吗？
手里的对讲机又响起来，那个男人说，“对了，请你务必保管好我们的通讯设备，这可能是我们唯一能给你送去联络装置的机会，一旦设备被他发现，后续再想联络上你可能会比较困难，所以一定要保管好我们的联络工具。
现在请你先冷静下来，稳住他，最好不要与他进行过多接触，以免造成感染。”
“等一下！你说的感染，病毒的途径是什么？”
唐念终于开口，赶在男人关闭通讯设备之前。
这是她拿到对讲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张嘴说话。
对方立即回答，”目前我们也不清楚。普通感染途径是吸入和抓伤，皮肤破损处与病毒接触会感染，你小心不要受外伤，一旦受伤一定要保护好伤口。
至于涉及到病原体的部分，我们不太了解，我们还没有机会研究它。当然了，如果你能提供一些信息，我们可以帮忙分析。”
脚步声停下。
修长高挑的少年站在门后。
唐念心脏几乎快要停跳。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里，他应该出不来，除非打破那道玻璃门。
门是双层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钢化玻璃，没有那么容易打开。
她将手里的对讲机关掉，藏在外套口袋里，与此同时，看到门内的少年伸出一只手，轻轻落在玻璃门上。
他要做什么？
唐念一动不敢动。
她眼睁睁看着那只苍白的手按在门把手上，只听见咔嚓一声，机械声响起。
“已开锁。”
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
她看见少年的手指上划过一道蓝色的电弧。
人类的手指能够放电吗？当然不能。
那么感染者呢？病原体呢？
唐念大脑一片混乱。
少年朝她走来，脚步声无限放大，与心跳同频。
事实上，他没有穿鞋。
脚是赤裸的，踩在地上没有声音。
他是从试衣间匆忙跑出来的，换衣服时发现唐念不见了，甚至没来那去穿鞋。
他很急，很着急，然而重要寻找唐念的下落，却看到了她眼中的警惕。
少年站在走廊的另一侧，步伐变慢，一贯懵懂的神情变成了某种唐念无法理解的平静。
湖蓝色的眼眸如同一汪没有波澜的湖面。
唐念后退一步，看到他走到自己面前。
“怎么了？”
少年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茫然的温柔。
“为什么跑？”
唐念努力勾动嘴角，提拉着僵硬的肌肉，向上弯出微笑的弧度。
“我没有跑呀。”她说着，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我只是出来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东西。你换好衣服了吗？怎么样，合不合身，喜欢吗？”
人在紧张时会不自觉说出很多话，唐念不敢跟他对视，视线向下，看到他赤着的脚，露出关切的神情。
“你怎么没有穿鞋？脚不难受吗？快点上去穿鞋。”
少年安静地看着她，眼眸定定地粘在她的脸上，似乎要透过她的皮囊看进她的灵魂里。
良久后，他说，“你和我一起。”
“我还想在这里。”唐念移开视线。
少年朝前走出一步，“那我和你一起。”
看来是分不开了。
视线边缘里忽然多出一抹白皙的色泽，少年伸出手想要牵她，唐念猛地挣开，后退一步，神情紧张惊慌。
一瞬间的反应骗不了人，那只手僵在空中，唐念甚至不敢抬头。
她无比生硬的转移话题，“那我先给你上去换鞋好了。”
少年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不久前唐念给他选了很多衣服，他都乖乖地换完了，每件衣服都是按照唐念的喜好挑选的，现在他身上穿的这一身衣服就是唐念理想中大学生的穿搭，白t恤，短款外套，宽松柔软的长裤，偶尔她会喜欢这种休闲随性风的男生搭配。
现在，一个非人生物，身上带着未知感染病毒，无论那个对讲机里的人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在唐念看到那个本该死去的人又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对他无法抑制的感到恐惧了。
她不能赌，这是她自己的身体，她绝对不能用自己的身体赌。
没有什么比她的生命更重要的了/
唐念不敢回头，她知道少年就在不足半米的距离跟着她，时不时伸出手，想要牵她，但每一次都被唐念僵硬地避开。
短短十几分钟，她俨然变成了另一种态度。
怎么想都知道有问题。
唐念也想极力保持正常，甚至想强迫自己笑一笑，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伪装。
她浑身紧张到甚至开始同手同脚。
在少年又一次想要牵她的手时，唐念忽然后退一步。
他站住了，一动不动，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你怎么了？”他问，“为什么不理我？”
“我哪有不理你，我不是一直在和你说话吗？”
唐念又上了两级台阶，转过头对他笑了一下，一秒移开视线。
“你不要想太多，男生太敏感不好的，走啦走啦，快一点。”
莫名其妙的疏远，只会让少年更加想要靠近。
他迫切的想知道在他进去按照唐念想法换衣服的那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他意识到了唐念的怪异，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路过服务导台时，唐念忍不住看过去。
那个已经死去的男人还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神情呆滞，眼瞳里没有一丝光泽，唐念看了一眼社收回视线，小臂上的汗毛已经倒立。
恐怖片，绝对的恐怖片。
“你怎么了？”
少年带着困惑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在害怕，我感觉的到。”
唐念深呼吸，回过头笑着问他。
“我们能在这里住下吗？我觉得这里比刚刚那个这边方便很多。”
少年睫毛轻颤。
我们。
她说我们。
他点头，红润的唇轻轻抿着，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转头却露出紧张和羞怯。
“我想就在这里住下，你去找一些食物好吗？就今天下午我们喝咖啡的那个房间。”
唐念手指攥紧，笑着说，
“哪里有很多食物，你多挑一下带上来，我们晚上在楼上吃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