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痒的。
有点热。
长时间的昏睡让人类的身体有些出汗,皮肤因闷热而泛起绯红。
唐念睫毛动了动,感觉脸上有东西。
像发丝抚过,凉凉的,滑滑的。
有轻微的呼吸吹拂在脸颊上,有些凉意,风是热的,干燥的,身后有什么东西是冰凉的。
她本能向后贴去,想在燥热的极昼中汲取一丝清凉。
腰间落着一只手,正轻轻拢着她,微微透明的白皙皮肤下有淡青色的血管在跳动。
伴随着她的贴近,她的呼吸,她细微的每一个动作,身躯相依的轻触摩擦,而渐渐泛起粉色。
有人在颤抖,紧紧咬住的嘴唇,偶尔无助地倾泄出一丝短促的低吟。
怀里的人快要醒来。
他高度拟人的心跳也由缓慢加快,胸口微微起伏。
忍不住抬手,手指轻轻穿梭进对方睡乱的发丝上,脸颊埋头在人类的颈窝。
环在她腰间的手指蜷缩着,淡蓝色眼眸缓缓透出水色。
他安静地听着怀中人浅浅的呼吸。
期待她能醒来看看他。
“渴??”
唐念动了动。
他的呼吸逐渐紊乱起来。
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人类睁开了眼。
口很渴,不知昏迷了多久,唐念终于挣扎着醒来。
瞬间就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抵着她的脖颈,轻轻嗅闻着。
她吓了一跳,整个人向前扑去,惊慌失措地转过头,入眼是一张苍白精致的脸。
剔透的晶状体上几乎看不到瞳孔,形容不出颜色,让人联想到折射着阳光的海,湛蓝中透出一抹绿。
柔软的灰蓝色发丝略显湿润,垂在额前,有种诡谲绮丽的美感。
这张脸不可能是人类。
唐念怔怔地看着他,心跳急速加快。
它是什么?丧尸?感染者?变异体?
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过分清澈的视线让它看起来多了几分青涩。
少年朝她伸出手,淡绯色的薄唇动了动,眼睛微微弯着,好像要说出什么。
可她飞快在地上翻了个身,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去。
“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
唐念快急哭出来。
手里握着随手抓到的木板,举到身前呈防备状。
“求你,离我远点!”
对方愣在原地。
伸出的手仿佛陶瓷做成的脆弱艺术品,无措地僵在空中,用那双湛蓝色的眼瞳看着她。
周围的树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藤蔓贴着地面蠕动。
那些人惨死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唐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这个鬼地方。
偏偏对面的感染者想要靠近。
“别……”他好像着急要说什么,“……别……”
嗓音竟异常好听。
可唐念只剩下恐惧。
“不要过来!”
她的牙齿都在打颤,强撑着身体往后退,直到后背贴着破旧的棚壁。
会说话,是不是证明他有思维?
那是不是可以沟通?
“……我,”少年向前走了几步,像是想要靠近她。
许多年没有发出过声音的语言系统有些卡顿。
“别过来!求求你!”
唐念眼里蓄出泪,嗓音略微发颤,“我不想被感染,请你不要过来,好吗?”
少年站在原地。
不再向前一步。
他很快察觉到了她的眼泪。
空气传递出潮湿的咸,是某种难过的信号。
他让她难过了吗?
人类小心翼翼地后退,警惕地握着木板,对着他,满眼恐惧。
……好像,吓到她了。
他的眼神受伤。
像只被主人抛弃了数年的可怜小狗。
唐念最后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用蹩脚生疏的人类语言,对她说——
“别……讨厌我……”
心脏又开始抽痛,熟悉的感觉,眼前跟着发黑。
唐念靠在棚户上。
警惕地看着对方。
那张脸确实漂亮。
清冷系,脆弱感,看起来乖乖的,长在她的审美上。
可惜了。
是怪物。
这间破旧的棚户应该是他的,他收留了自己。
“你把我带到这里的,对不对?”
唐念迅速调整心态,声音放软,尝试和对方沟通,努力不激怒他。
少年垂下绵密的眼睫,嘴角弧度向下,很难过的样子。
她继续说,“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她的嗓音像某种招魂幡。
勾着他的魂。
少年孺慕般地向唐念的方向挪了挪,呈现出一种很想冲过来亲近她的样子。
唐念顿时头皮发麻,“你在那边就好了,不要过来!”
她害怕他。
她不喜欢他。
少年愈发落寞。
过分干燥的极昼世界,很来很快迎来了一场雨。
滴滴答答的声音,落在头顶的棚户上,很快连成片,像废土时代的独特乐曲。
唐念渴极了。
她往棚户边缘挪着,倏然看见少年紧张地抬起头,诡谲绮丽的蓝绿色眼眸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她,好像担心她会出去。
唐念当然不出去,外面的世界太过危险,她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冒险。
她只是太渴了,想接一点雨水。
通过窗户的缝隙向外看,很快就打消了接雨水的念头。
废土时代的雨水似乎有严重的腐蚀性,依稀能看到零碎的人类建筑在酸雨的腐蚀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崩塌声,无数奇形怪状的植物在雨中略显欢快地蠕动着。
可是正常植物会动吗?
唐念不愿细想。
她抿了抿唇,伸出手接了滴滴细碎雨水,盯着手心,安静地等待着。
过一会儿,皮肤开始发红发麻,透着一些痒。
很快,细腻的肌肤上很快起了一层红红的斑点。
果然不能喝。
她叹了口气,心有不甘地舔舔唇。
少年静静地观察着她。
像是养了一只不亲人的猫,有些害怕吓到它,被挠了之后很受伤,可又担心它的安危,所以不住地观察它,想搞清它的想法。
唐念就是他眼中那只不亲人的猫。
她在窗户边徘徊,伸出手又缩回来,重重叹了口气,焦虑地踱步,又重新回到离少年最远的角落里,抱着膝盖蜷缩着。
好难懂。
人类好难懂。
下过雨后,破旧的棚户显得有些冷。
少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整个房间什么都没有,连块毯子都找不到。
唐念他眼皮昏沉,有点困倦,但又要时刻防备着对角线,始终没有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过的少年,总觉得自己睡着了对方就会过来。
她不确定这个世界的感染途径是什么。
或许是丧尸片里那种,抓伤挠伤就会感染。
可在车上时,又听到他们说戴好过滤棉着,难道说高度污染区连空气都可以成为传播介质吗?
唐念紧张的捂住嘴,清醒了很多。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几个死相凄惨的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在车上忽然抓挠皮肤的男人了,他死时那可怕的一幕深深刻进唐念电脑海。
死的好难看。
她千万不要那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