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将近一个月,司明月每天都去看浮霄比赛。
类似于海选到决赛,每一次的对手,都会比前一天更强,因为他们也是从成千上万参加搏击赛的妖兽里晋级的佼佼者。
每一次战斗,浮霄都会添一些心伤;下一场战斗前,伤口又会被迅速治愈。
但这并不是毫无影响。
“旧伤会累积,甚至会波及到妖核。”绮琅说:“这次搏击赛后,他估计要休养很久。”
司明月能做的,似乎只有加油打气。
今天这一场是决赛。赛场上都是来自各个区域的冠军,十几个顶尖的妖兽,被投放到一个巨大赛场,这是一场大混斗,考验的不止是硬实力,还有观察能力和应变能力。
妖兽们普遍有着极强的自愈能力,哪怕在前一天的战场上被打得快要断气,下场后,配合愈合剂的治疗,他们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重新生龙活虎,这都是因为妖核滋养的缘故。
因此,刚被停阶、封锁灵力的浮霄在一众摩拳擦掌的冠军之中,处于绝对弱势。
司明月挤在一堆观众里看这场战斗。
这些天和绮琅师长相处的很愉快,她真是个很温柔开朗的狼妖,就是偶尔问出的问题比较令人难以回答。
“我倒是很好奇,浮霄为什么非要争这个冠军?”师长问着话,眼睛盯着司明月。
好像答案就在她身上似的。
那头,妖兽们都已经“出笼”,争先恐后地从掩体后出来,同时有好几个地方的大乱斗开始了。
她的目光追随着那抹赤红,心不在焉地回答:“不知道。”
“被人宠爱的感觉怎么样?”
司明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什、什么?”
绮琅:“相比某些妖族,朱雀的确是一种很忠贞的妖兽,通常来说,他们一辈子只有一个伴侣,同时也很死心眼,认定了就不会放手。”
结界里,浮霄正好躲过了一只有着能撞坏金属的犀角的犀牛人,对方向他冲过来,坚硬的犀角却没进了一棵树木中,正在连根将树拔起的一刹那,另一只妖兽趁机勒住了他粗厚的脖子,将他勒晕过去,很快有工作人员上场把败者拖了下去。
“……嗯?”她有点莫名其妙。
“但是仰人鼻息的话,一辈子命运都会被捏在别人手中哦!”绮琅的眼睛仍然盯着赛场,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蓬莱学宫是一个美好的地方,在这里,任何妖族都必须和平相处,不可以把族群之间的私仇带进来。但其实世界的原貌不是这样的。”
司明月对她这番奇怪的话摸不着头脑,这都什么跟什么?
“……您是在,和我说话?”她问。
两人交谈的功夫,红衣的少年又解决了一只虎妖,凭借着蛮横的力量,硬生生差点打碎了那颗虎头。但他喘着粗气,身上有被灵刃割出的伤痕,脸上也有一条从额头到下巴的血印,看起来似乎到了极限。
绮琅好像在打哑谜,又问了一句不相干的,“如果有机会,你愿意走出学宫看看吗?”
她想了想,“愿意的。”
原本按照计划,她将在蓬莱学宫度过十分漫长的岁月,等到长昭师长查清了她的来历,或许会带她去天人族,以那里的闭塞保守,也许一辈子就出不去了。
续约的任务……怎么都要再争取一下吧。
绮琅:“好的。”
“……”然后呢?
然后狼耳师长就继续专心致志看大混斗了。
搏击赛果然是场场见血,每一次血浆飞溅,都会引来围观妖兽们的狂吼喝彩,司明月被左边挤过来、右边挤过去,差点被挤成幼崽饼干。
她眼睁睁看着浮霄身上挂彩越来越多,衣服因为是兽身的羽翼幻化而成,不会有任何破损,但到处是脏污血渍,鞋印上都是血。好几次他袭击别人,或者被袭击,体力耗尽,司明月都以为他会彻底倒下来,被工作人员拖走,但随着场上的赛手越来越少,他却奇迹一般地挺了过来。
围观的妖兽再一次爆发出了尖叫欢呼,“浮霄、浮霄——”
当浮霄把最后一个对手打倒在地,自己也因体力不支而倒下,他身上的鲜血从大大小小的伤口中汩汩流出,几乎染红了身边的地面。
他的胳膊肘仍死死别着对手的脖颈,那是一只隼妖,完全化成兽身,比浮霄还要大一圈。
两人同时倒地的话,算平局。
观众席上安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他们打了个平手!”
“不愧是朱雀,纯肉身实力也太强了吧!”
“糟糕,我两边都下注了,谁知道是平局啊……”
竟然还有下注赌输赢的。
正在人群躁动不安时,原本躺在地上的浮霄动了动。正准备拖他下场的工作人员一愣,见鬼一样,竟然看到他睁开了眼睛。
虽然那两只眼里已经一片血色,赤红的发丝上也滴滴答答流着血,看起来惨到不能再惨,浮霄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原本讨论输赢的妖兽们统统闭上了嘴,众目睽睽之下,战损的王者咬着牙,向前走出一步。
他看起来就像个血人,每走一步,脚下都会汇聚一滩血印,胸膛像个破风箱似的呼呼喘着,世界也变得猩红。但在一片漫天彻底的血色里,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个方向。
结界壁外,站着他的战利品,她精致纯澈的眉眼里有和别人一样的震惊,甚至他都能想象,那张红润饱满的小嘴张开后,会发出怎样的惊呼。
他来收获属于他的嘉奖。
少年伸出一只手,带着湿润的血渍,按在了结界壁上。
被震惊的围观者们,没有人敢再不知好歹地把手贴在对面。
这是强者宣誓主权的行为。
隼妖屈居亚军,但这时候已经昏迷不醒地被拖下去了。
浮霄短促地笑了一下,没有了理智,他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不加掩饰的炙热和吞噬感。
然后,不知是谁带头爆发出欢呼,“他赢了!”
“不是平局!”
“浮霄胜了——”
“浮霄胜了——”
司明月呆呆地看着,任由身边的妖兽们挤来挤去,心里满是对他强悍生命力的震服。
他明显在盯着她。
……怎么,都摇摇欲坠了,还要讨赏吗?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于是手忙脚乱,再一次给他比了个心。
你很好,你很棒。
浮霄看到这个动作,嘴角扯起了一个灿烂到嚣张的笑容。
然后,在千万双目光下,轰地一声,又倒在了地上。
这回是真真正正地晕了。
他成为了今年搏击赛的冠军,也是历届以来第一个用了锁灵符的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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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明月回了寝居。
本来想第二天去看望浮霄,没想到当天晚上,她收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礼物。
那是役兽送过来的,送礼物的人并没有出现。
——这是一根法杖。
无论是妖兽还是天人,一般用不着武器。法杖的用处是辅助天人操控灵气,相当于一个学习道具。
这根法杖有着透明水晶的杖身,灵力汇聚在所镶嵌的珍珠之中,大体来说,和九洲杖的结构差不多,但看起来更为华丽,而且蕴含着更为充沛的灵气。她握上去,有一种温润的奇异感觉。
随便挥了挥,周围的空气仿佛像流水一样被拨动,她甚至清楚感受到了灵气无形质的力量。
怪不得法杖可以作为使用灵气的辅助道具,这种感觉太神奇了。
这是……姬肆辛送的?
役兽不能说话,两只前爪比划半天,仍然形容不出送礼物的人是谁,反正东西也送到了,索性一溜烟跑了。
姬肆辛不能擅闯陆地妖族的领地,被发现的话,估计又要惹出乱子。
这段时间,他都在做什么呢?
她用法杖操控周围的灵气,但这只是暂时的,一旦双手离开法杖,这种感觉就又消失不见了。
不能操之过急。她这样告诫自己。
按照计划做完了今天的功课,夜晚到来后,她把法杖挂在墙上,和九洲杖在一起,自己带着雪早早地睡了。
寝居的结界内,随着时间变化,也会有天气和日夜的改变。就像此刻,漆黑的夜空里挂的是一轮新月——这些都是绮琅精心布置的背景。
月色微微地发出幽光,照进了半阖的窗户,照在挂着两只法杖的墙上。屋中人沉沉睡着,并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
九洲杖顶端的宝石闪耀着变幻的光芒,如果它有表情,此时必定是满足且贪婪的。
水晶法杖里蕴含着大量的灵气,它们非常诱人,是它最好的养料。
杖灵一点点吞噬灵气,舒适地舒展无形的身体,宝石散发出更加漂亮的光辉,照亮了床铺,也惊醒了正在睡觉的雪。
小狐狸睁开碧绿的眼眸,狐疑地盯着这一切。在它眼里,水晶法杖里的灵气逐渐干涸,珍珠失去了温润的色彩,法杖本身也蒙上了一层尘垢一样的灰白。
杖灵发出了一声轻笑,光芒映着雪的绿眸,一个儿童顽劣的声音警告它,“嘘——你要是敢惊动她,我就杀了你。”
雪:“呜呜呜……”
它一头钻进了司明月的被子。
好可怕,木头棒子的气息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