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而又想到了什么，拉住了她的胳膊，整个人比她高出不少，红发仍然披散着，黑眸宛然，露出了个极为生动无害的笑意，“你不是对空轨很好奇吗？”
司明月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上下学路途中，她曾见过的天空轨道和下降的气流柱。
“你怎么知道？”她有点惊讶。
浮霄不答，向下看了一眼，不经意地上前一步，将云气氤氲间隐约露出的一个身形拦住，推开透明几近无形的门，高空的狂风裹挟着冷意而来，让她打了个哆嗦。
“我带你玩一次。”他说。
然后，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浮霄将她一拽，搂在身前，向后仰倒。司明月便伏在他身上，看着神明露出的微笑，坠落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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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气呼呼地在身边划过，高空坠落的一刹那，失重感令人头晕目眩，她的整颗心都仿佛被吊了起来，尖叫狂飙在喉间，空气巨大的压力令耳膜鼓噪。恍惚间，对上浮霄含笑的双眼，他将她按在胸前，几乎是交颈的姿势，同她一道，极速下落。
层层云雾被看不见的急速之手拨开，蓬莱学宫的陆地、水域在看不见的无形结界之下，露出了冰山一角。
各式各样的高矮建筑，高的细而窄，几乎直插云霄，或者镶嵌在巍峨高山之中；矮的匍匐在原野之上，甚至凹陷进地表，只能看见灰蒙蒙没有分割线的模糊一片；水域集中在另一端，虽然没有蓝天的映衬，却依旧碧波湛然，反射着连片的微光，如同点缀在学宫里的明珠。
每个版块本应泾渭分明，在她的视野中，却被半空的无数条细细的“丝线”连缀在一起——那是浮跃在半空的纵横空轨。它们反射着流云和光彩的绚烂，沿着轨道飞行的载具从看不清的云气中驶出，又飞逝在云气的另一端，像极了神话中羲和的车驾。
这动人的景致太美，和风声呼啸相伴，令她几乎摈住了呼吸。
坠落的过程很长，但越往下，浮霄控制的力道越大，慢慢地，司明月再感受不到压迫心脏和血肉的空气坠力，反而有了一种随风云飘动的随心所欲。她惊叹于眼前的美轮美奂，眼角瞥见一抹红，原来是少年的红发飘散于长空，有几缕萦绕在了自己的脖颈间。
浮霄的话语很轻，却神奇地清晰传到了她耳畔，“好玩吗？”
司明月杏圆的眸子亮晶晶的，有被强风激出的眼泪，适应之后，是掩饰不住的激动，重重点头，“好玩！”
“相比起水域，你果然更适合我们翼族。”浮霄声线清朗，忍不住抚摸她的脸颊，“甚至比很多翼族还要适合。许多雏鸟第一次飞翔，是被父母踹下去的。”
她哈哈大笑，笑声清脆而爽朗，呼吸着寒凉的空气，头脑比往日更加清醒，也更加亢奋。
她们离地面越来越近，那些灰扑扑的连绵地块也露出了原本的面貌，它们都是一些寝居，似乎是穴居类和两栖类的。
临近地面的时候，浮霄的手指微微摩挲她嫩白的肌肤，在她还没彻底回过神的间隙，倾身欺上，烙向唇间一个飞速的亲吻。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司明月一呆，怔怔地看着他，脸上红如云霞，下坠的失重和眩晕感又突然升了上来，双手环在他的颈后，一霎时心慌意乱，被烫着了一样，眼前是少年微微偏头愉悦的笑意，不带任何蔑视或者嘲讽——纯粹而明湛的笑意。
他的耳根也有些薄红，微微地染上面颊，为他极为秾艳的五官糅进了一丝欲.色，那双墨黑的眼眸犹如化不开的幽夜，清澈地倒映出她的身影。
心跳如擂鼓，隔着衣襟，似乎有错乱而此起彼伏的声音。
然而这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很快，她便又瞥见了一个深色的流云一样的身影，跟随着急速坠落云霄，带着喷薄的狂怒，向自己这处砸来！
浮霄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神色冰冷而凝重，蹙起眉头，“阴魂不散。”
“那是什么？”她预感不妙。
“你的看顾者。”
他说到“看顾者”时，语气含了些微妙的嘲意和不满。司明月震惊扭头上望，那道深色残影快得几乎看不清，身遭竟然起了一丝流线型的火意，流星一般，猛冲而来。
姬肆辛来了。
他来抢夺自己的幼崽。
司明月又感受到了一种心慌意乱——这回是真的慌了。她犹如被夹在两个挟制者中的幼鹿，没有丝毫保护自己或者自主挑选的权利。
暴怒的喝声也由远及近，“把她给我——”
脚下一顿。他们已经落在了实地。这一趟飘飘悠悠的行程，过程极其刺激，结局又被迫仓促。地面的坚实令她有点不适应，脚有点发软，却被浮霄一把按住，唇上被指腹重重捻了一把。少年带着被激起的战意，眼眸亮得惊人，“等我回来，再……”
他没说完，只用炙烫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便迎向了对面。
再什么？
司明月脚下发软，心里也悠悠地忽上忽下，只觉他指腹粗糙带着些刺，被粗鲁对待的唇有些麻痒，下意识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脸上热得都快要冒了火。
这是妖核融合后残留的好感吗？
她压下躁动的心思，抬头上望，刚才行径的云层之中，有两个缠斗在一处的身影，她睁大眼睛，紧张地盯着，层层气浪像沉闷的硝烟爆开，带来雷鸣的轰响，让人心惊肉跳。
那声音和不知哪儿掀起的气流一起向她席卷而来。法衣绽放出明亮的红晕，抵挡了一部分汹涌的声浪，但仍有残余钻入耳鼻口眼之中，让她感到一阵可怕的剧痛。
司明月捂着耳，踉跄几步，跌倒在地，有滴答温热的液体从鼻子里流下，她流鼻血了。
抹了一把鼻血，她有些犯恶心，同时似乎有一把钢针在脑袋里搅动，几乎泛起指甲剐蹭玻璃的那种可怕的尖啸。
剧痛之中，此刻她却忽然有一种感觉，那不是风，那是恐怖的灵力波动。
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以前，师长们偶尔在课堂上使用灵力，妖兽们便会吵吵嚷嚷，说自己感受到或冰凉或炽热的波动，但她一无所觉。
居洛师长也说过，她无法吸收月华，自然感受不到灵力的扰动。
但这一瞬间，她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了。
司明月伸出手，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那股气浪好似拥有实体，强烈地压迫着她，她想推开这股令人难受的波动。但预料之中的，她失败了。
手伸出去后，只感到了空气被灵力所扰动产生的气流，其余什么也没有。
但她的脑袋还是很疼，于是踉踉跄跄地往远离那二人的地方走。
又一股气流奔袭而来，这一次，她终于抵挡不住，力气不支，扑倒在地，脑袋里尖锐地叫嚣着疼痛，最后意识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接管了身体。
她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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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明月做了一个支离破碎的梦，似乎有人在争吵，有人在辩解。她昏昏沉沉地调动意识去听，但说话的声音朦朦胧胧的，好像隔了一层玻璃一样。
“她很孱弱，差一点就被你们害死。”
“争一时之勇，违反学宫规定，这次的灵压也影响到了许多一二阶的妖兽！”
“……这个处罚，你们有没有异议？”
“我们会为幼崽另外挑选看顾者。”
一个悠远而颠乱的梦境。
再度醒来时，她看着高高的连墙书柜、熟悉的粗石风格墙壁、伏案阅读的细长背影……
很好，又是司药处。
脑袋疼。
她捂着头，嘶嘶抽着冷气。与此同时，金边眼镜的斯文半身男人回过头，然后推开椅子，踩着他的偶蹄目硬质感的脚趾哒哒地走了过来。
湛师长两指扒拉了一下她的眼睛，又掰开她的嘴，看看牙口，最后听诊器按住她的胸，听里头扑通扑通健壮有力的心跳，满意地点点头，“你恢复过来了，很好。”
司明月呆滞地承受着这一切，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刚思索一秒，大脑就又开始叫嚣痛苦起来。
湛从容的声音切断了她的思路，“别想，你的脑袋受了损伤。”
平和的话语安抚了她的情绪。她中断思绪，果然，原本的疼痛慢慢蛰伏了下去。
可是脑子长在人身上，那是说不想就不想的吗？
于是，等到绮琅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湛这个自信而慢半拍的老家伙捧着本最新的医学学术资料，看得津津有味，旁边的医疗床上，靠坐着脸色苍白的少女，细软的发丝披散在肩旁，秀丽的眉眼里有一丝呆滞，她转过头来，盯着自己看，然后忽然捂住脑袋，一副要哭的样子，接着眼神转开，看向虚空，再度呆滞。
绮琅开口：“你醒了？”
少女耳朵尖动了动，点点头，又捂着脑袋抽气。
司明月很惊喜，她很喜欢温柔而平静的绮琅师长，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来看望自己。
也许她只是有事路过，或者来找湛师长。
绮琅拍了拍湛，让他起来，接着拉走了他屁股下唯一一把椅子，自己坐了上去，就在司明月的对面。
“我正好路过，顺便来看看你。”她白净的脸上笑眯眯的，看着司明月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让自己骄傲的好大儿。
司明月：“唔……谢谢……”
嘶，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花溪小天使给的17瓶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