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心,只隔着分寸,同样鼓噪不安,分不清谁跳得更狂乱一些。司明月扭动着身体,想要下来,对方便好像恩赦似的,手臂松开了些许。她却因为失了着力点,一个侧歪,滑下去一寸,低头盯着深不见底的海崖,僵住了。
“好了好了,”他不再玩笑似的吓她,将她收束回来,这回那副娇小的身躯紧紧攀附着自己,不敢乱动了,“这里很美,不是吗?”
有一些不知名的海鸟长鸣着,优雅地掠过天空,划出一道看不见的温柔的弧线,阳光虽然昏暗,但也为四周笼上了一层暖黄的柔和的幕布,海面粼粼碎金,偶尔有或大或小的黑影从水下游过,摆动间甩出欢愉的幅度。
这幅灵动的、广袤的画和他低沉悦耳的轻声一起,伴随此刻的一瞬情动缱绻,烙印在了她的心间。
两人相拥着,无言看着一只海鸥盘旋在海面,最终欢快离去。
司明月不像刚才那样抗拒他,微微软伏了身子,在数丈高崖明窗之上,无端生出了一些依恋,心中一动,问:“你们水族也是如此吗?”
姬肆辛温柔地抱着她,仿佛藏着一块珍宝,心中被一股不知名的饱涨填满,幼崽几乎嵌在他的胸膛里,一低头,就能看见她温软长发的发顶,中间小小旋儿和她一样乖巧。她温软白皙的双耳被细碎的发丝半掩着,只露出了小巧玲珑的耳垂,柔嫩剔透。
他突然有些干渴,生出了一种自己也觉得不解的渴望,只要微微低下头,就能将它含在自己口里,舔舐把玩着,将它吮得通红,肯定很好看。
那颗耳垂在他将心中恶念付诸行动前,不知道为什么,却先一步一点点红了,像一颗挂在枝头的鲜嫩的花朵。同时,手臂上传来微不足道的推拒,幼崽小小的声音似乎浸润了一点湿意,“我想下去。”
姬肆辛目光动也没动,只是盯着她的眼神变得深了一些。
他伸出手去揉捏那只耳垂。
极致柔软的不可思议的美好,在他指腹下被揉捏得绽放。几乎是同一瞬间,那副同样温软的身躯传来了一阵克制不住的颤抖。
“我要下去!”她嗓音里有了些水意,努力克制自己的失态。
抓住他的手臂,转回头,司明月眨眼,收回自己眼底的雾气,强硬地命令,“放我下去!”
殊不知,她张牙舞爪的架势,在他眼里,不过是小猫伸出了它虚弱的爪子,连抓挠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触怒了守护它的恶龙。
姬肆辛笑了。
“遵命,我的幼崽。”
他低头,嗅了一口她发间淡淡的香,不再摩挲她的耳垂,抱着她,轻巧地落地。
双脚刚一接触到实地,司明月就迫不及待地远离了他的怀抱。
冷意从互相分离的肌肤漫彻而来,但同时也清醒了她的头脑,让她明白了一个事实:只要看顾者想,他可做任何他想对自己做的事。
她的意愿,从来都是在他允许的范围内,才有决定的权利。
又有一丝冷意从冷下来的脸颊,慢慢攀上了她的心。
她决定把话问到底:“你们水族也难有子嗣,对不对?你……你也需要一个天人,对不对?”
回答她的,是姬肆辛再自然不过的语气,“当然。”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
就好像两个根本不在一个频道的人交流,讲了半天,才发现他们在乎的东西竟然如此不同。
司明月的心头忽然涌起了一点难过。
不,说是难过,也不尽然,她本来就应该知道,没有人会在刚一相识时,就无条件地对她好。人都有所图,妖兽也不例外。
父皇、母后对她好,是因为她是他们的女儿;
宫人、乳娘、夫子对她好,是因为她的公主身份;
姬肆辛对她好,因为她是一个能为他诞育后嗣的天人。
多么清晰的认知,根本不必带上什么“一见如故”之类的幌子。
果然,姬肆辛开口回答:“你是我的幼崽。”
很好,独属于他的,天人幼崽。
一瞬间,司明月几乎收回了所有对他的依恋。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和下来,尽量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不管怎么样,感谢你一直陪伴我、照顾我,我也会尽快让自己成长起来,不会拖你的后腿。”
果然靠山山回倒,靠人人会跑,万事还得靠自己。
显然,看顾者并不理解她这种微妙的转变,似乎也没有看出来她笑容和笑容之间的差别。
他只是欣慰地摸摸她的脑袋,又揉了一把她玲珑的耳垂,“没关系,慢慢来就好。”
幼崽垂着头,后退了一步。为了遮掩心情,她捧起了一杯蜜,慢吞吞地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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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有可能变成混蛋的人和一个已经是混蛋的人之间,你会选择哪一个?
她当然选前者,能拖一天是一天。
姬肆辛就是那个“有可能变成混蛋的人”,而浮霄就是个混蛋。
所以当司明月伤风感冒康复后,她找出了瑶君副师长给她的那只色彩艳丽的灵讯贝,磕磕碰碰地点进瑶君的联系方式,然后郑重写下申请,【副师长,您好,我是司明月,我可以申请不要浮霄接送上学吗?】
那边很快回了信息,【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他轻薄我,我讨厌他。
但这个理由听起来非常不靠谱,而且她也觉得很羞耻。
犹豫再三,她写下了【因为他很凶】这几个字。
几乎能想象,瑶君看到信息的时候肯定会哈哈大笑。
果然,对面先发了一条语音过来,司明月点开它,吓得差点把灵讯贝扔出去。
里面传出来一连串狂野的哈哈哈哈。
第二条语音很快又发来了,“本来觉得他能镇得住那帮妖,但是你不喜欢的话,那就算了。”
嗯?所以这是同意了?
她刚想问以后是不是可以一个人上学,第三条语音又发了过来。这回瑶君的态度严肃起来,“不过我要提醒你,并不是所有妖兽对天人幼崽都很友善哦!所以,去陆地妖族的路上,至少让姬肆辛送你。”
合情合理,毕竟姬肆辛是看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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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送的人选就这样重新安排了。
姬肆辛对此再乐意不过,第二天,一路送她到了陆地妖族的领域边界。
妖兽自来带有兽的领地意识,陆地妖族、水族和翼族占据了蓬莱学宫的几乎所有地盘,余下极少的领域提供给某些重度孤僻的妖族居住,比如植物系的妖兽、无形质的妖兽等。
哪怕姬肆辛事实上已经有了大妖的实力,但只要他还是蓬莱学宫的学生,就一定得遵守水陆妖族互不干扰的潜规则。
和浮霄远远走在前头的态度不同,他是牵着司明月一步步走来的。
当然,他更想抱着她走,可惜被幼崽果断拒绝了。
“只能送到这里了。”他耸了耸肩,感受对面与水族截然不同的凝滞成一堵无形的墙一样的的灵力气息,对幼崽说:“一直往前走,只要两千米就能到一阶领域,不会迷路。”
司明月点头,把手从他宽大坚硬的手掌中抽了出来。
“乖,上完课我还在这里接你。”他对她露出了个笑容,随意而爽朗,“如果路上感觉有人盯着你,不要理睬。”
“?”
顶着一头问号,她不明不白地离开了他。
什么叫有人盯着她?
穿着水晶鞋,她的脚步不紧不慢地在石砖上踩出哒哒的声音,似乎吸引了许多妖兽若有若无的视线。司明月假装无所察觉,继续往前走。
的确,无论她走到哪儿,都会集中妖兽们的目光。
他们假装与她擦肩而过,实际上一双多多双眼睛已经恨不得黏在她身上。前面离得远的会假装在路边休息,等她路过时,他们也休息够了,从她身边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后面的妖兽你挤我我挤你,大道宽阔,非得从她身边经过才罢休。
这样的把戏,司明月一开始有点没底,后来就麻了。
身边又经过了一个熊一样高大魁梧的男人,他“不经意”地“轻轻”撞了一下她。
然后是幼崽捂着肩膀,嘶嘶吸气的声音。
后面的一堆妖兽也跟着吸气。
司明月:“……”当她是傻子吗?这个大个子已经和她“擦肩而过”五次了!
总之这段路程似乎格外地漫长,但庆幸的是,妖兽们并没有对她做出实际性的伤害,她基本上只是被隐晦地围观而已。
当然,后来她才知道,如果没有那道暗中保护的身影,她很可能从孤身起的第一秒,就被某只强大的妖兽攫去,像杂谈里看到的,藏在巢穴里生生生了。
头顶上也有声音,那是一种流线型的轨道载具,它们很高,从地面看去,几乎成了一个个黑点,轨道则隐藏在空气中折射的光线里,以司明月的目力,压根看不清一点。这样的轨道遍布学宫,从头顶延伸到四面八方,这才让她切身体会到这片大陆究竟有多广阔。
一些妖兽从定点的气流柱下跳,像一个个气球一样慢慢降落,过程中,还会和相互熟识的好友打声招呼,然后去各自的场所上课。
这一切在司明月的眼中,都形成了极度震撼且神奇的风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花溪小天使的5瓶营养液~
嗷嗷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