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明月此刻不仅脚痛,胃也开始痛了。她想吐。
她有气无力地捶打少年的后背,“放我下来……”
浮霄压根不理睬她,直到走出了人群,来到了一片空地,他终于把她放了下来。
司明月脚一沾地,站稳了就开始干呕。她捂着腰腹,那里一抽一抽地痛。
黄昏了。
寒风又刮了起来,她的脚也很冷,一只鞋丢了,原本整齐束在脑后的长发因为刚才的推搡,又松散了一些。这副模样实在很狼狈。
“啧,你不是要找司药吗?”他说。
她没理他,主要是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浮霄静静地看了她一会。他发间的凤凰尾翎被寒风吹得微微拂动,但冰寒似乎吹至他身边就消融了,围绕着这副炽热的身躯打转,近前不得。
司明月胭脂红霞一样的法衣和她被冻得有些发白的脸成了鲜明对比。她抿着唇,唇色也有些浅淡,蹙着秀气淑窈的眉,似乎对什么事很苦恼。
好半天,她终于不再干呕了,但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连腰背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挺得笔直。
她似乎的确在承受一些痛苦。
浮霄的心里突然冒起这个念头。
虽然理解起来有点困难,但也许天人幼崽就是如此脆弱,一个不小心就会像玻璃一样被打碎。
啧。
“真麻烦。”他沉默半晌,评价。
然后,背对着她,微微蹲下身子。
司明月警醒地跳着后退了一步,牵动到另一只脚的肿痛,又有些吸气。
身前的少年似乎被惊动,回过头来,露出了那张任谁看了都会失神的俊美的脸,带着淡淡的不满,“上来。”
她一怔。
“我背你去。”他又说。
这才诡异好吧!
他会有这么好心吗?她盯着他火红的衣襟下摆,它在风的唇舌里被微微吹拂,像极了沉坠的太阳。
司明月下意识拒绝:“不必了,我和你……”不熟。
那双幽夜的黑眸却已经含了一些威胁看过来。
“不要背?”他说:“那好,我继续扛着。”
背上一扑,司明月逃荒似的趴上了他的背。
她局促地把受伤的那只脚微微翘起来,让他更方便地捞起了她的腿窝,为了保持平衡,不得不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还不忘道谢:“……多谢。”
浮霄没说话,她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他的步子似乎很闲散,甚至有些轻快。
伏在他背上,一瞬间所有的寒意都被驱尽,她感到了一阵近似灼烫的温暖。这热度蒸得她的脸有些发红。
走了一会,她不由自主地一点点往下掉,不得不努力往他背上凑了凑,但这样一来,身体就与他紧贴在了一起。
虽说是寒冬,但在这个奇怪的化外世界,没有一个妖怪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浮霄也不例外。他的衣裳同样轻薄如丝,甚至某些动作间,能清晰地勾勒出肩腰的强韧轮廓,走动时,那些原本蛰伏在衣下的坚韧肌肉按照完美优雅的次序起伏,爆发出慵懒的、兽一样的短暂力量。
司明月尴尬地在尽可能的范围内离他远一点。
前面的人似乎一无所觉。
但当她不自觉靠近,再度贴上又扭身远离时,少年腾出一只手,像惩罚不听话的孩子一般,向后拍了一巴掌,不轻不重,“安分点!”
她瞬间僵住,脸色爆红。
那是她的屁股!
司明月再也不敢动弹,紧紧搂住他的脖颈不敢放手。好在对方并看不见她的脸,就这么一路折腾,找到了司药。
很中规中矩的房屋,除了门庭过于宽大,和人类的房子几乎没有不同。遥遥的门框上挂着牌子——司药处。
浮霄并未敲门,径直把她背了进去。
里间一道高挂的帷幔后,探出个脑袋来,带着繁复的金边眼镜,看起来是个秀气的年轻男人。但他完全走出来时,司明月发现他腰部以下是两只后蹄,健壮,弯曲,不知是鹿还是马。
他哒哒哒地走了出来,看到两人,“噢”了一声,似乎为他们的组合感到惊讶。
“浮霄,你已经很久没来过司药处了。”说话的正是司药——湛。
司明月脸红红的,很礼貌地向湛师长问了声好。
湛点点头,看向了她的脚。
“脚断了?”他用手轻捏了捏,听着少女吃痛的嘶声,有些惊讶:“扭伤?你是怎么做到的?”
少年将司明月放下,坐在一张简单的床边,湛甚至蹲下身,轻柔地托住了她的脚,以一种研究性的目光将它翻来覆去,看了半天。
她忍住了这种隐□□被盯视的不自在感。在这里,似乎不管是谁,都不把脚当一回事。妖兽们要么赤脚,要么直接化作原身的蹄子、兽爪或脚蹼,连穿鞋的都很少。
湛看了一阵,站起身,“没有大问题,正骨就可以。这门手艺可是只有古书上才会有的。”
说着,他转到了后间一排巨大的书柜前,找了许久,翻下来一本灰扑扑的纸质书,抹去灰,上面的名字是:《十秒钟教会你怎样不用灵力就能治疗100种捏打扭伤》。
他翻开目录,指间向下划拉,找到某一处,“啊,这里!”
第592页:“脚踝扭伤——伤害真实存在,请不要为此感到羞愧。”
司明月:……
所以说,司药其实并不会正骨对吗?
她盯着自己肿得像馒头一样的脚踝,痛苦地想,要不她自己来好了?至少她曾经见过御医给宫人正骨。
但司药师长湛显然对这件新鲜的小挑战感到非常新奇。他合上书页,信心满满,微笑地走向司明月:“好的,学会了,这有点疼,你忍一忍。”
救命!
湛没有给她商量的余地,就两手握住了她的脚踝,轻微揉捏了几下,忽然发力。司明月甚至听到了骨头正位发出的咔啦闷响,剧烈疼痛过后,踝骨复位。
“搞定。”他很轻松地结束。
劫后余生,她发出了真心实意的庆幸,“您真是一位有天赋的师长。”
湛笑眯眯地推了推眼镜,似乎对她的赞美十分受用。
“你就是新来的幼崽吧。”他将刚才的情况记录下来,然后提醒,“虽然很可爱,但是太过弱小,可是会被欺负的哦!以后要记得加强训练,否则连一二阶搏击赛都扛不过去。”
看着幼崽一脸茫然,他很快又否定了刚才的话,“噢噢……你还不用参赛是吗?”
“……一二阶搏击赛?那是什么?”司明月预感不妙。
“咦?你不知道?”
他看了一眼甩手在一旁的浮霄,似乎在责怪他为什么没和她说明。后者接收到他的视线,嗤道:“我又不是她的看顾者。”
他没有必要像姬肆辛那个男妈妈一样事必躬亲,而且对这些琐事也很不耐烦。
“一二阶搏击赛是每年在一阶、二阶的妖族间开展的学宫赛事,一般大家都会参加,如果能拿到好名次,对以后的评定升阶很有帮助。”湛为她解释:“春天不是陆地妖族的情热期嘛,所以搏击赛通常定在冬季,在赛事中拿奖的同学,来年的桃花运可是很旺哦!”
他说完,司明月却丝毫没有被打动的意思,反而更沉默了。
她问:“搏击赛,就是打擂台的意思吧?”
就是那种场上汗水与肌肉齐飞,花红共鲜血一色的血腥战斗?
“我也要参加吗?”她惊恐地转向浮霄,抓紧他的衣袖问:“我可以认输吗?那种擂台,我肯定会被打死的……”
浮霄正盯着她攥自己衣袖近乎发白的手,听到这句,回过神来,恨铁不成钢地讥讽:“不战而降?要是传出去蓬莱学宫有这种废物,名声还要不要了?”
妖的本性就是兽性,争斗、流血,都是能够激发本性的东西,怎么能这么软弱地轻易放弃?
湛看着她脸色也开始发白,只得打圆场:“好了,浮霄,你也别吓她了。放心吧,幼崽可以选择不参加搏击赛。”
在他的印象里,凡是接触过天人幼崽的同僚,对他们的评价都是一言难尽;其中,“欺软怕硬”是一项标配。
所以眼前这个幼崽,流露出丝毫没有荣誉感的一面,似乎也是很正常的。
刚刚脱离残酷流血战斗的可怕威胁的司明月,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品德已经被眼前的两个人从内心否定了。
“既然好了,就起来走。”浮霄毫不客气地催促。
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地,看着他精致昳丽的眉眼里所挟的冷漠,抿了抿唇。
“……我没有鞋。”她为难地说。
也不是没有,只有一只,挂在她完好的那只脚上,难道她从此要跳着走?
浮霄的耐心显然到了一个临界点,脸色一黑,呛声,“那就把另一只扔掉!”
“……”
显然,让妖怪理解人类足部的娇嫩,这是不太可能的。司明月微妙的视线下移,看到了浮霄的靴子。
那是一双绘着古老迂回线条的短靴,似乎是皮制的,但是比任何兽皮都要光滑,又没有水晶鞋那么冰冷,流射着暗红的光芒,让她没由来想起那夜他泛红的妖眸。
浮霄:“幼崽,我警告你,别打我的注意。”
……
十分钟后。
司明月穿着比她大得多的不合脚的短靴,趿拉着慢腾腾地往前走。靴子上时而有暗红流光泛过,溢出令人惊异的美感。
圆月也透着微微的红,从学宫高大的奇异建筑后升起。
作者有话要说:浮霄:嘴硬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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