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头子弹钻进眉心,前来行刺的男子猛一仰头,好像还愣了片刻,随后才直挺挺地轰然倒在土道上,整个身子开始不受控制,痉挛、抽搐、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怪声。
没死透?
小年轻微微皱眉,看上去有点愧疚。
紧接着,他跨步上前,单膝跪地,俯下身子,把手上那把勃朗宁抵在男子的下颌上,扣动扳机,又是一枪。
人头应声绽开一团血雾,乘着和风,化作细雨,飘飘洒洒。
男子浑身一紧,终于安歇了。
接连两声枪响,王三全早已吓得喊不出声,只是瞪大了一双眼睛,惶惑不安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横竖想不明白——他们不是认识吗?
正在发懵的时候,忽然“沙沙”两声,却见那小年轻脚尖一转,把身子面向王三全,探出手,朝他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老哥,帮我个忙,好使不?”
王三全没的选,只能木讷地点了点头。
他想看清对方的脸,可无奈那小年轻背对着月亮,逆光看过去,空留一道剪影。
“待会儿,白家人可能来救你,也可能不会,我也不知道。但不管他们来不来,你都必须要去找他们。”
没想到,小年轻的语气还真不像是威胁,而是确有要事相求。
王三全默认,出卖了周云甫,要是还想活下去,别无他法,只能去投奔白家,可问题是,他并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看到白宝臣。
小年轻看出了他的顾虑,便说:“放心,今晚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但伱也只有这一个晚上。你要是还想保你家人,就赶紧去找白家。”
“懂了,可找到白家,然后呢?”王三全问。
“你帮我带个话。”小年轻忽然站起身,“告诉他们,火柴厂的事儿,跟陈万堂无关。”
“什么火柴厂?咋了?”
小年轻没有解释,只是冷冷地说:“重复一遍。”
王三全顿时明白,这事儿轮不到自己操心,于是连忙重复道:“火柴厂的事儿,跟陈万堂无关。”
“嗯!”小年轻满意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提醒了一句,“记住,要当面跟白家人说,白宝臣和白国屏都行,最好只跟他们俩说。”
“好……知道了。”
小年轻却不放心,紧跟着又强调一遍:“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你要敢瞎说,整不好命就没了!”
王三全闻言,意识到事态严重,便赶忙郑重其事地说:“放心,我懂!我懂!”
临别之际,小年轻突然又从怀里摸出一把枪,转而把勃朗宁塞进王三全的手里,随后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这条命,算你头上。”
“啊?”
“你要还顾着你家人,就老老实实照我说的做,别多问!”
说罢,小年轻单手持枪,脸对脸地面向王三全,一步一步,小心地退回到树影深处,直至消失不见。
对方走后,王三全又呆坐了片刻,懵懵懂懂地正要起身,忽然听见身后不远处,有人正在喊自己的名字。
虽然刚才那小年说过,今晚不会再有人来找他的麻烦,但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听见动静,他便急忙躲进老柳树的树干后面,单手把枪举到面前,微微侧身,神情紧张地朝身后的街面上张望一眼。
别说,枪还真是个好东西。
手里拿着这玩意儿,忍不住跃跃欲试,保不齐拼命硬刚,再怂的人,也跟着平添了几分草莽气。
只可惜,王三全这小子,一辈子没摸过枪,半点常识也没有,这边保险开着,手指头还真敢往扳机上头搭。
一激动,就听“砰”的一声响,子弹贴着鼻尖儿,直冲天际,吓得他顿时“嗷”的一声惨叫。
身后那帮人听见动静,立马掏出家伙,冲这边赶了过来。
定睛一看,却见地上横着一具死尸,王三全呆呵呵地杵在原地,傻了。
“王三全!”
为首之人领着一帮身穿白短褂的混混,紧赶慢赶地冲到近前,左右一瞅,倍感诧异。
“我操?小子,你行啊!真没看出来,你这德性,也敢杀人了?”
王三全扭头一看,见对方身高臂长,膀大腰圆,不觉松了一口气,是白家的人。
“喂!咋不说话呢?哑巴啦?”黑瞎子大大咧咧地问道。
随行而来的打手小弟们,却全神贯注地打量着四周的动静。
王三全渐渐回过神来,恍然说道:“啊,黑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周云甫的人呢!”
“怕啥?来多少,我收拾多少!”黑瞎子把配枪往后腰上一别,“别搁那干杵着了,快跟我走吧,少东家找你呢!”
“那……”王三全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这个咋整?”
黑瞎子不慌不忙地冲左右吩咐道:“哎,你,你,还有你!把这旮沓收拾收拾,其他人,跟我回去!”
说完,他又一把搂住王三全的肩膀,边走边笑呵呵地说:“老弟,没想到你还有这两下子,咋不早说呢?早说的话,少东家肯定会重用你,何必在韩策那边当个记账的伙计?”
王三全在黑瞎子身边,显得跟个家雀似的,支支吾吾地说:“我……我这也是头一回,被逼到那份儿上了!”
“没事儿!有
“真的!真的!”
王三全顾及家人,自然不敢违背刚才那小年轻的嘱咐。
……
……
日月交替,远天灰白,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一个色。
破晓时分,天气微寒。
奉天巡警分局的大门前,关伟和宫保南抱着夹,哆哆嗦嗦地左顾右盼。
“大哥越来越不讲究了!”关伟跺了跺脚,小声嘀咕着,“也不知道雇个车过来接咱俩一下!”
宫保南懒得抱怨,却不忘随声揶揄了一句。
“雇车哪够啊!你这身份,高低得锣鼓开道,八抬大轿,再给你点串儿鞭,那才够格!”
关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骂道:“你那嘴是租来的?大清早的放什么屁,你也不怕风大扇了你舌头!”
宫保南擤了一把鼻涕,偷摸往老六的后背上抹了抹,旋即踏步走下台阶。
“喂!你干啥去?”关伟问。
“回去补个觉!”宫保南转过头,提醒道,“别忘了,中午吃完饭去大哥那报个平安!”
“哎!别走了!”关伟在身后喊道,“等一会儿呗!眼瞅着拉洋车的就要出活儿了,坐车回去得了!”
宫保南摇了摇头:“太贵!”
关伟撇下一张嘴,不屑道:“一点儿不懂享受!咱也不知道你那钱留着干啥的!”
没有回音,再抬头,却见老七正朝着北边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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