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屈与孟妟走在路上。
孟妟倒是轻松愉快,左顾右盼,不断的记忆有辛氏的昌平邑。
大体走了一段路,似乎察觉了气氛。
孟妟才转过头,笑吟吟看着辛屈:“怎么了?一路上也不说几句话?难不成你真不乐意?”
辛屈这才从思索中回神开口说:“很奇怪,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着急?”
“为什么?”孟妟闻言挑眉,“你这话说的,看对眼就生孩子,就这么简单呗。伱不乐意没关系,咱们可以谈。
但你想想看,如果咱们的孩子成为妟氏的族长,哪天有什么意外,这些都是互帮互助的纽带。”
辛屈还在皱眉。
孟妟停下脚步,伸手揽住辛屈的脖子,就跟哥俩一样说话:“小族长,你也没多大岁数。
见识不够,不晓得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我这一路走来,东征西讨,两个丈夫,这五年内全死了。
一个死在了跟邛方的战争,一个死在了跟有戎氏的战争。
我一开始也认为,喜欢一个人,一起生活,应该日子不会很差。
但很可惜,一前一后两个人都没了。
我也寡居了一年,追求者也很多,但他们看中的从来只有我个高,我能生,甚至有外族的族长求到我大哥,土王鹌,希望进行走婚。
所有人都看中我的身体,想要用我哺育下一代,难道你还听不出来这背后的利益吗?
所有部落的根基是人口,越是高大健硕的战士,越是能带着部落找到更多食物,获得更多资源。
我们的王,我的大哥,几乎答应了,但妟鸠看我不悦,却反对了。
这家伙倒是心疼我这个阿姊。但他也到了一个族长,该用最小代价,换取最大价值的时候了。
哪怕妟鸠算是我从小带大的,就连淮都是我带着养的。
想想这个混小子十二就被一个外族女人骗走了魂儿,娃一送来他都懵了的模样。
嘿嘿,别看他现在老气横秋,淮送来的时候,他自己也没多大。要不是我养着,淮指不定都得先走了。
而现在,不也提出了联姻来换取利益?”
孟妟似乎想起了什么,笑吟吟的说:“小族长啊。你们这些当上了族长的人,是不是从成为族长的那一刻,就会考虑怎么把部落的利益最大化呢?”
辛屈摇头想要否认,但孟妟却不以为然继续道:“鸠被你折腾得差点颜面尽失,战团内部,不少人都对他不满了。
但他被你的停战协议给救了。
在你们歃血之前,没人相信,一个有能力向东扩张的部落,会亲自制止自己的脚步。
会停止的,要么是内乱,要么就是懒得打。
而你,是克制。
当我踏足你们的城邑,看到了你们的土地,我就发现了,你们有辛氏,是一个农耕部落,而且不是简单的农耕部落。
你们有能力,改造河道和肥地。”
辛屈挑眉侧过头,这个女人的嘴唇就在他的耳边吹着热气,几乎要贴在他脸上。
“你似乎很意外我能发现?”孟妟轻哼一声,“我的
他也会种地,他教会我很多关于种地的知识。只可惜,种地并不是他想要的,他最后被我的母族同化,跟随他们征讨,死在了与邛方交战的战场。
而地,就荒着,再也没人去耕种。
因为没肥了。
他说,蚯蚓多的地方,土地一定肥沃。
而你们有辛氏,似乎找到了让蚯蚓能源源不断繁衍的方式,你们在院子里的牛粪里,蚯蚓的数量,多得异常。
这么多蚯蚓,显然不是挖掘土地弄出来的,必然是养出来的。
就冲这一点,我就猜想,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盘算。
后来,你们的行人跟我介绍,你们有澡堂,喝水都是供应热水。
你知道你们的行为有多奢侈吗?
这不是一个部落的举措,而是一个方国的举措,只有王才有资格享受的待遇,被你……小族长,供应给所有有辛氏的人,理所当然的享受。
一开始我以为你们的惊喜只到这里,直到你出现了。”
辛屈刚想说话,腰间的玉佩被她拿起来。
“玉。这是天下各个方国贵族常用的饰品。”
“但,你身上的玉,很多很大,品质绝佳,雕琢上乘,更难能可贵的是栩栩如生。这意味着,你们有辛氏除了有工匠,还有足够的粮食,让你们有时间雕琢这些饰品。小族长啊,你知道你这块玉,需要什么样规模的部落,才有资格提供吗?”
孟妟摘下辛屈的玉佩,对着月亮招摇:“三万人以上的部落,才有资源打造这种玉佩,但打造的是礼器和出售的商品。
而你的玉佩,不是礼器,只是配饰,甚至就连形制都是一个人在垂钓,并没有图腾。
这种规格的配饰,就算是王都没有。
你一个小氏族族长,佩戴这个,你在我们这些外族女人眼中,究竟代表了什么?
年轻而聪慧的小族长意味着强大、佩戴这种规格的玉佩意味着野心和资源、以及我在你身上嗅到的抗拒。
你在抗拒这个世界的寻常。
蓟氏的行人与我们妟氏初步结盟的时候说,有辛氏只是一个河边投选部落,虽然是大邑商的朝贡国,但勉强只是一个算得上规模的中型部落。
很好征服,只要打败你们的头人,兼并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然后我们信了。仗一开打,战无不胜的妟鸠,居然在你手中吃了人生中
最后,你居然邀请我们跟你停战,你甚至连乘胜追击都没有,而是放了把火,把蓟氏烧退。
你知道的,我们有甲胄,拿下来,你就能一下获得庞大的军力。
可你没有这么做,你在盘算的是,如何把现在的地经营好。
若是没有看到这座城邑,我会笑你蠢,现在就是抢人抢好地的时候,资源只是为了繁衍更多的人口。
土地完全不需要经营,土地是猎场、哪怕耕种,肥力不够了,放弃就是,过几年再回来,烧火开荒也就行了。
但妟氏的人在你的地盘找了一圈,发现你们居然在修堤坝。
在北方修堤坝!
天啊!你知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究竟多惊讶吗?亲自来看了之后,我更惊讶,因为你的族人真的开始动工了。
我不觉得一个克制的人,会将大量的人力投入无意义的堤坝建设中。
就算你要耕种,需要水,应该是去疏通河道让水能流过就行。
但你不仅在修河道,你还在填河道,同时也在挖湖泊,你在学淮夷改造整个昌平邑,你在抗拒北方常见的游耕游牧,你要学南方人搞大规模的农耕。
我是知道农耕意义的,也知道你如果做完了,那么会带来什么效果。
上一次大旱你也安然度过的时候开始挖河道修堤坝,这一次的大雨没有淹没你们也还在挖河道修堤坝。
那么当你修完昌平邑的堤坝,那么不论风雨,你都能稳定土地的水源需求。
但如何解决肥力,我不大清楚。
可今天看到了你们院子里的牛粪,蚯蚓,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辛屈看她兴奋的模样,叹了一声:“明明你可以什么都不说的。”
这个女人……居然能看懂这么多,要不要找个机会干掉?
但现在有辛氏因为人力捉襟见肘,不能彻底被拖在东面,如果跟妟氏决裂划不划算?
辛屈低吟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