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诗雨从离开柯宅的第二天开始,就觉得有人在监视自己。
最开始是出门买菜,总能感觉到周围陌生人若有若无的目光。便利店买东西时,玻璃门倒映出身后鬼鬼祟祟的身影,再到隔壁的邻居莫名搬走,又很快住进来一个身形健硕的男人。
柯景之间提醒自己的话她还历历在目,柯文清没亲自上门,但周围出现的一系列怪事,让宁诗雨不得不重视起来。
于是,她尽量能不出门就不出门,除非必须的采买物资,宁诗雨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宅在家里。
她以为这样就能避免柯文清的人对自己打探过深,但宁诗雨显然还是低估的柯文清手段的下作程度。
风平浪静了将近半个月,就当宁诗雨觉得柯文清已经决定放过自己的时候,终于结束完课题放了寒假,住回家的宁烟却在屋子无人注意的犄角旮旯里发现一枚窃听器。
“小烟,你晚上想吃什么?”
正收完衣服的宁诗雨从房间里探出头,脸上的明媚的笑意在看见宁烟手里那枚闪烁着红色信号灯的窃听器时,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糖醋排骨吧,姐,学校食堂好难吃,我好久没吃你做的糖醋排骨了。”
宁烟面无表情说完这句话,目光注视着宁诗雨,对方很快反应过来,心情有些复杂地嗯了声:“那收拾一下我们出去买菜。”
宁烟将那枚窃听器放回原处,给宁诗雨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在家里找了一圈,最后又在宁诗雨的房间衣柜里找到另一枚窃听器。
一枚在客厅,一枚在宁诗雨房间,这窃听器的来历不由分说,除了柯文清没别人。
宁烟表情很难看,一开始回家的时候,宁烟陪着她住了快一个星期。
后来临近寒假,宁烟就慢慢忙了起来,整天不是研究课题就是有小组会,她又是学校小区两边跑,一来二去就很不方便。
在宁诗雨强烈表示自己一个人住也没关系后,宁烟住了一个星期的学校宿舍,但每天晚上都保持着给她打视频电话的习惯。
因为一切如常,宁烟也并没多想。
她知道柯文清不可能对宁诗雨就此放手,但柯景那边盯柯家盯得也很紧,柯文清此刻确实被柯家内部的烂摊子搞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
而且上次她听柯景说,警方已经着手准备开始收尾工作,这让宁烟稍微放了些心。
但如今被她亲手扯出来的窃听器,显然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她,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两人出了家门,去超市的路上,宁烟拿过宁诗雨的手机捣鼓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被安装定位和窃听软件,才放下心。
她该庆幸,柯文清给家里装的只是窃听器而不是摄像头,也庆幸她这段时间忙,没有和宁诗雨在家里说不该说的话,不然没等她把窃听器扯出来,就能暴露彻底。
“小烟......”
因为怕宁烟担心,宁诗雨并没有将有人监视她的事情告诉宁烟。
她纠结了下,还是决定说出来。
宁烟一边听宁诗雨小声说话,余光瞥见不远处跟着她们鬼鬼祟祟的人,轻嗤了声。
这才是柯文清的作风,要是真风平浪静,宁烟都要怀疑自己带的是个假系统。
尤其是她今天刚从柯景那儿知道,柯文清已经将大量资产逐步往海外转移,如今这一举动,便更让人不得不心生提防。
“姐,我们搬家吧。”
宁烟很快做出了决定。
与其做被宰的羔羊,不如赌一把,她赌柯文卿会因为宁诗雨而沉不住气,率先乱了阵脚。
宁诗雨只是迟疑了一瞬,但很快便接受了宁烟的提议。
要搬家,还要搬得神不知鬼不觉,首先就要避开后面跟着的那些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宁诗雨依旧保持着原先的生活方式。
宁烟让柯景找了几套房子,又通过方警官的人脉关系,隐藏了相关信息。
“烟烟,注意安全。”
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温柔。
因为后续收尾工作的缘故,两人这段时间也没怎么见面,基本上都是通过电话联络。
偶尔抽空见上一面,匆匆吃个饭就又要分开。
“柯文清最近两天就会有所动作,警方这边判断最迟后天。你们如果要搬家的话,最好这两天就要动作起来了。柯文清已经准备加大你们小区周围的人手,到时候再想走,很难走得掉。”
“好,你也要注意安全。”
宁烟轻叹了声。
挂完电话,心情却莫名开始雀跃。
就好像是等待了许久的战争号角终于吹响,血液中的兴奋因子在隐隐跳动。
第二天,趁着柯文清另外安排的人手还未到位,宁烟带着宁诗雨出门逛街。
两人穿着打扮与往常无异,这让那些监视的人并未生出猜疑。
直到两人进了商场,逛了一圈又去了趟卫生间,监视的人迟迟不见她们出来,这才彻底慌了神。
听说宁诗雨不见了的柯文清勃然大怒,当场摔了办公桌上的文件,东西噼里啪啦的地砸下去,顿时一片狼藉。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柯文清脸色阴沉至极,伸手扯开领带,立刻让人又去查商场监控,势必掘地三尺,也要将宁诗雨找到。
一旁的助理欲言又止,想到如今柯家的形势,还是不免出声提醒。
“柯总,区区一个女人而已,您又何必如此在意?”
柯文清眼神扫过去,没说话,这给了助理很大的信心。
他定了定神,又继续道:“现在警方那边盯得那么紧,您现在这么大动作很容易打草惊蛇,再说了,我们今天夜里的飞机本就……”
“够了!”
柯文清脸色吓人。
不容助理说完,便一掌拍在桌上,额头上青筋暴起,呼吸之间胸膛起伏。
“我自有分寸,让你们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时候我做事也容你置喙!”
助理被他吓得一个哆嗦,连声道是,低头出了办公室。
而此刻,正被柯文清疯找的宁诗雨正和宁烟坐在飘窗上,一边欣赏着落地窗外的海景,一边打扑克。
这栋别墅的保密性很好,小区保安门卫都是退伍回来的军人,加上有方警官帮忙,两人住进来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根本不怕被人调查,因为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压根就进不来。
宁烟当时过来看了两眼便利落的签合同,付了全款,如今这栋别墅,算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家了。
牌还没玩上两局,宁烟便接到了柯景的电话。
电话那头,柯景的声音温柔又带着明显的关心。
两人聊了没几句,对面就匆匆挂了电话。
宁诗雨有点紧张,手里的扑克牌搓了又搓,终于还是丢在了桌上。
“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宁烟摇摇头,“就是让我们今天晚上别出门,柯文清今天夜里的飞机,那些人在商场翻了个底朝天,一点也不怕打草惊蛇,警方那边怀疑,柯文清今晚的航班可能有问题。”
宁诗雨叹了口气,“原先在柯家的时候,我天天想着怎么从他手底下逃出去。但那个时候可能也不是特别清楚他都干了什么吧,好像也不是特别害怕。”
“但这两天,尤其是知道柯家底下藏着这么大的交易圈,我心情还蛮复杂的。”
宁诗雨自嘲的笑了笑,“说到底,从我被卖进地下赌场的那一刻,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柯家推波助澜。但你说可笑不可笑?柯文清却自诩是我的救世主,把我圈进在笼子里,还妄想要我感恩戴德。”
“他这样的人,我巴不得他死一千次次死1万次!”
宁诗雨说到这里,拳头已经紧紧握住,眼里透露出宁烟极少见到的憎恨。
她安抚的拍了拍宁诗雨的肩膀,把人搂在怀里给了个温暖的拥抱,轻声安慰。
“没关系的,都过去了,警方那边一定会将他缉拿归案的。”
这一夜,宁诗雨没能睡着。
从柯家出来了这么久,这一晚是她最战战兢兢,最紧张的一刻。
别墅的灯一晚没关,宁烟陪着她坐在大大的落地窗前,地上放了两瓶红酒,宁诗雨喝得面色微红,好像这样,就能将那些来自于柯文清的恐惧和梦魇冲散。
凌晨4点多的时候,宁烟接到了来自柯景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风声飒飒,直升机架煽动的声音明显,隐约还能听到背景嘈杂的人声,男人呼吸微促,嗓音有些抖,夹杂着数不尽的思念与欣喜。
“烟烟。”
“结束了,都结束了。”
柯文清的航班果然有问题。
他一早就准备坐私人飞机离开华国,明目张胆的买票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但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本该到了时间便将所有通讯工具全部丢弃废除,但因为宁诗雨,踏入停机坪的前一秒,他还是开了机。
也就是这短暂的片刻,让警方锁定了他的位置,并第一时间联系周围警力,切断了他出逃的任何可能。
柯家如今就是一个烂摊子,被柯景明里暗里送了那么多人进去,早就成了处处漏风的破茅屋。
那些犯罪证据和账本也一早就送至警方手中,今晚的行动,不是协商,而是强制逮捕。
双手铐上手铐的柯文清被两名警官从直升机上带下来,看见柯景的那一刻先是微微震惊,而后便是肆无忌惮的放声嘲笑。
“好,好啊!”
柯文清目眦欲裂,“我倒是小看你了!”
柯景从始至终的表情都很平静,彼时他刚跟宁烟打完电话,心情还算不错。
闻言,抬头轻轻扯了下唇角,他并未多说什么,因为柯文清已经被警方强行带上了车,准备进行接下来的审讯。
柯景缓缓抬头,耳边警车鸣笛声徘徊,他却看着天上的月亮愣怔出神。
结束了。
这次是真的,要结束了。
……
柯文清落网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K市,柯家背后牵扯到很多,不少政客纷纷落马,K市的几大家族也被轮流洗牌,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完成了几波大换血。
过完年,宁烟也升了大四。
但她并未像其他人一样出去找实习,而是自己开了间工作室,宁诗雨喜欢设计,大学也读的是相关专业,当时还参加过国家级的设计比赛,拿过头奖。
她本该在自己热爱的事情上发光发热,却因为原先宁家的那摊子事耽搁至今。
工作室开展的很顺利,宁诗雨先后好几个设计都很受大家的喜欢,眼瞅着工作室也陆陆续续进了不少新人和还不错的设计师的时候,她决定出去看看。
宁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个温暖的午后。
她并未对宁诗雨这番想法提出质疑,相反,她十分鼓励。
宁诗雨聪明又有头脑,她本就不应该拘泥于那种狗血玛丽苏的娇妻框架里,她该为自己而活,该去走自己的路。
柯文清被判了无期徒刑。
听方警官说,他一开始很不服气,找律师上诉了很多次,但次次都被驳回。
铁证如山,他注定要承受自己犯下过错所开的花结的果,也注定要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宁诗雨出国的前一天,去监狱看了柯文清。
男人早已不复当初光鲜亮丽的景象,看起来憔悴了很多,头发也被剃得很短,脸上有深深浅浅的细小伤口。
看见宁诗雨过来,那双沉寂许久,枯井一般的眼睛才稍稍有了点不一样的光泽。
“你来干什么?”
柯文清不明白,他那样捧在掌心里的女人,想要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到头来,她却如此狠心。
说走就走,说不见就不见,甚至他被捕入狱,接受审讯时说了无数次要见她,她也始终不曾松口。
她现在过来又是想干什么?
柯文清心脏一抽抽的疼,眼底氤氲出的情绪复杂,看宁诗雨的目光几乎就要将她烫伤。
就是这么一副外人见了都要以为宁诗雨是什么罪大恶极的负心之人的样子,宁诗雨却嗤笑一声。
“别误会,我之所以过来看你,只是想告诉你我明天就要出国了,出国前如果不来亲眼看看你过得怎么样,只怕我今后就没什么机会了。”
宁诗雨淡然一笑。
将这段时间柯家是如何破产,又是如何被拍卖,宁烟和柯景又是如何拿着柯家剩余财产全部捐给了慈善机构。
一笔一笔,说的分外详细。
柯文清眼里的光逐渐消失。
直到最后,宁诗雨从包里掏出来一份纸质文件。
她笑靥如花,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明媚模样。
“柯文清,相识一场,我最后送你个礼物。”
隔着玻璃,柯文清赫然瞪大双眼。
他死死盯住宁诗雨的眼睛,双手逐渐紧握成拳,额头上青筋鼓躁,连脖子都胀得通红。
“你怎么敢!”
“我如何不敢?”
宁诗雨轻笑,优雅起身,朝他挥了挥手,不去管他如何嘶吼发疯,走的时候不带任何留恋。
那是一纸医院的打胎证明,安安静静的躺在桌上,隔着玻璃倒映出柯文清死寂一般的脸。
当晚,柯景叫上Crazy的几个人,带着宁烟和宁诗雨吃了个送别饭。
一行人吃了饭又去唱歌,宁诗雨的行李早就收拾好放在附近酒店房间,玩了一会儿就回去休息。
毕竟她第2天一大早的飞机,她可没那个精力,她很惜命的,可不想突然猝死。
眼见时间不早,Crazy的几个人也各自回了房。
柯景今晚喝的有点多,整个人粘在宁烟身上,走路都有点不稳了。
宁烟把他扶回房间的时候有些气喘吁吁,她将柯景丢在床上,转头倒了杯水,回来后就看见本该睡在床上的男人盘腿坐在落地窗前。
“干嘛呢?”
宁烟端着水杯用脚踢了踢柯景的小腿,对方抬头看过来,眼神迷离,额头抵住她的腿蹭了蹭,声音有点黏糊。
“头晕。”
“让你喝那么多。”
宁烟也跟着坐在他身边,水杯抵在在柯景唇边,喂他喝了点水。
刚把杯子拿回来,准备起身时,身侧的男人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手捞过她的后颈,将薄唇凑了上去。
还剩了一些的水洒了她一裙摆,宁烟又气又恼,张口咬住柯景的唇,不料对方只是吃痛哼了声,随即更用力的吻她。
或许是她喝了太多的酒,这个吻炽热又情动,连带着宁烟也开始有些晕晕乎乎。
直到一吻完,她睁着有些迷茫的眼看过去的时候,对方眼中一派清明。
没有半点刚刚喝醉了的样子。
“行啊沈景,你算计我。”
宁烟突然靠近,水杯放在地上,双手捧住柯景的脸颊,张口就往他唇上咬了一口。
有些疼,男人却笑的愉悦。
窗外突然开始放起了烟火,绚烂耀眼,璀璨夺目。
宁烟索性关了房里的灯,两人坐在落地窗前的地上,肩挨着肩,欣赏着这场盛大的烟火典礼。
直到最后一响结束,原先在空中炸开的蓝色烟火突然变成了粉色爱心环绕的“yan”,宁烟顿时一愣。
她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柯景会无缘无故盯着落地窗外看,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干嘛?和我告白吗?”
宁烟歪头,虽然这节目又老又土,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有被愉悦到。
“是告白。”
柯景转过头,顿了顿,又道:“也是挽留。”
宁烟眸色轻动,就见对方突然拉起自己的一只手,单膝下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来一个红丝绒盒子,里面是一枚定制的银戒。
“烟烟,这一次,你可不可以晚点走?”
柯景拿着戒指盒的手有些抖,却见宁烟轻轻摇了摇头,“不可以哦。”
“哦。”
沉默许久,柯景眸中暗淡,缓缓低了低头,他正要将戒指收回去,突然有人牵制住自己的下巴,让他被迫抬头。
“不过我这次走,要额外带个东西。”
少女微微弯唇,月色透过窗子,落在她单薄的肩头,虚幻又飘渺。
柯景微微愣神,下意识问:“什么?”
宁烟拿起那枚银戒,当着他的面戴到手上,随即俯身,吻上他的唇。
“你。”
——本世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