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烟怔怔看了他许久,直到宁长风没了耐心忍不住出声催促,才猛然回神。
罢了。
反正他也死不了。
玄界那帮人定是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等着接应呢,抽仙骨这东西一回生二回熟,她虽然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但剧情回顾了那么多次,人定是死不了的。
“抱歉。”
宁烟深深看了一眼阵法中苍冥,低声喃喃。
苍冥却很轻的摇了摇头,面色无惧,甚至整个人的站姿都放松下来,像是要迎接着她的审判。
宁烟深吸一口气,抬手掐诀,顿时无数道青蓝色的法气于上空凝聚,逐渐汇聚成点点淡白色的残光。
风驰电掣之间,数道白光已然涌进法阵中,对准苍冥袭去!
阵中少年并不躲,任凭那些残光尽数纳入自己体中,剧烈的钝痛猛然袭来,像是有无数把刀片在肺腑中翻搅,在顺着血液划遍全身。
苍冥咬紧牙关,时隔多年,这样熟悉的痛意再次袭来,像是深夜航海的单薄船只,只需要一个微不足道的海浪,就能将他整个人吞没。
他颤抖着,鼻间低低喘气,额头上细密汗珠点点下落,唇间早已苍白一片,他却仍旧一声不吭,目光紧紧注视着眼前的女子,朝他轻轻扯出一个苍白又无力的微笑。
宁烟的手有些不稳,告诫自己不要被这种异样的情绪所影响,匆匆撇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
同时手下发力,苍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自己身体中分离出来。
撕扯拖拽的几乎要将他的灵魂也剥离,痛得他几乎要晕厥。
可是越痛,他便越清醒。
他愿意痛的,如果自己痛一些,便能让她不再陷入如今这样两难的境地,那他心甘情愿。
今日过后,外界那些荒唐的传言里便再无寒山道君,只会有那个爱慕自己的师尊,被抽去仙骨,逐出师门的苍冥。
察觉到宁烟眼底的动摇,苍冥眼睫颤了颤,轻轻合上眼皮。
师尊,还请你再等一等。
再过不久他一定能让她真真正正的不再禁锢于这俗世纷扰中,这轮皎月,自当归于属于它的天际。
“噗通——”
随着仙骨被取出来的同时,苍冥无力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既如此,那便扔下山吧。”
宁长风冷眼扫过宁烟,对她刚刚的做法十分满意,“是死是活就看他个人造化,你可有意见?”
宁烟手捏着那团散发着柔和白光的仙骨一点点收紧,抬眸看向台上的宁长风,唇角缓缓挑起一道弧度。
“但凭父亲做主。”
她仔细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苍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或者说,他有不得不要回玄界的道理。
宁烟并不觉得苍冥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相反,他今天这么选择,也是为了堵住那些有关于她的谣言。
不可否认的是,他成功了。
那些人原本就是道听途说,见风使舵,今日之事一旦传出去,她便立马能摆脱“与弟子有染”这么个声名狼藉的境遇,重新做回她那高高在上,冰清玉洁的寒山道君。
所以,她不介意再等一等。
等苍冥处理完自己的事情,主动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而在此期间,面对宁长风的种种命令,她就暂且再遵循一会儿好了。
毕竟,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再按照人设形式。
是的,宁烟决定叛逆。
去他的人设,去他的天下苍生,去他的条条框框。
这天下人那么多,比她厉害的也更是数不胜数,拯救苍生这种事儿,貌似还轮不到她来做主。
比起别人的命运,她更想在这副身体里,为自己活一次。
苍冥甚至还没醒,就被几个岳阳派弟子抬着扔进山下的树林里。
戚故一直放心不下,偷偷跟在后面看了好久,等几个岳阳派弟子走了之后,又悄悄给他挪了个容易被人发现的位置,又在他怀里揣了好些灵石。
这些灵石,是师尊让他给的。
但在师尊那些灵石的基础上,戚故又偷偷自己加了好些,一股脑的全塞了过去。
少年原本俊美的脸庞苍白如纸,一身黑衣躺在这幽静的密林中,虚弱的一阵风过就能将他摧折。
苍冥紧闭着双眼,看上去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
戚故站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有些看不清自己对他的态度。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师弟并不像刚开始表露出来的那样良善,相反的,他心思颇重。
可戚故却也知道,苍冥本性并不坏,所以他才会口上嫌弃,但真正遇到事情,还是会选择第一时间站在他那边。
可无论如何,戚故都想不到他居然会对师尊存有那样的心思,还和玄界有瓜葛。
更重要的是,师生对此好像并不介意,甚至是光明正大的维护。
戚故想不明白,他跟在师尊身边那么久,从未见过师尊像今天这般失了从容。
戚故走了。
岳阳派此事一了结,宁长风又与林业两看相厌,当即便要回清风派。
戚故处理完苍冥的事情,还要偷偷摸摸赶回去整理东西,免得让宁长风知道他私底下的小动作。
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自己走后没多久,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有两名身着黑色斗篷的高大男人将正昏睡着的苍冥带走了。
林中寂寥无声,再无一人。
……
一年后。
东阳镇某家茶馆,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最前方一说书老先生醒目在案上重重一敲,眉眼纷飞,故作玄虚问道:“你们猜如何?”
座下众人聚精会神,面带好奇,异口同声:“如何?”
那老先生摸了一把自己的白胡子,慢悠悠道:“被废了修为,丢下山里去了!
有人好奇猜测:“难不成,这苍冥还能活?”
“那岳阳派山底下全是荒林,平日连畜生都难见到一只,我看这苍冥啊,凶多吉少喽!”
有人没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那这岳阳派与清风派的作为也属实太过狠辣了些,这苍冥犯了什么事儿,值得这样赶尽杀绝?”
“一看你就是新来的,这都不知道。”有好心人捧着一把瓜子儿,边磕边给他科普,“那苍冥身世凄苦,做了寒山道君亲传弟子那简直就是三生有幸,可他居然对寒山道君心生非念,属实荒唐!”
“可不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徒之间可是天理难容!再说了,寒山道君是什么样的人?苍冥这般心思,要我说啊,这种责罚都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