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的话让小人鱼看上去有些为难，咬咬唇又偏过头去，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男人俯身向前，突然拉近与她之间的距离，眸色晃动。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啊？”
宁烟睫毛轻颤。
却见洛斯伸手拖住她半个侧脸，微微用力扣住下颚，迫使她注视着他的眼睛。
那双漆黑深沉的眸一点点浮现出原本的淡金色，映照出侧方游泳池中的水，浮光掠影。
“从开始到现在，你一直想让我同意你去参加这个节目，究竟是为什么？”
洛斯语气危险十足，目光里的打量与审视不言而喻。
“明明可以直接将东西拿回来，你可以直接回到海里不用担心被人类社会法规所约束，但你为什么还是坚持要去参加节目，多此一举？”
“我那是......”
宁烟目光颤了颤，想要解释，但很快就又被打断了。
洛斯深吸一口气，心底一瞬间浮过的猜测，没经过任何思考便脱口而出：
“你是不是对那个人类动了感情？所以才想要借此机会和他多点相处的机会？”
宁烟：“？？？”
这都什么跟什么？！
如果没记错，除了第一次和洛斯描述自己救人的事，迄今为止这也是第二次和他提起过此人吧？
他从什么地方看出来她对孟西城有好感的？
她现在全部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啊喂！
“洛斯，你在开什么玩笑？”
小人鱼觉得不可理喻，甚至看上去还有些生气。
洛斯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如此认真的模样，却不明白宁烟突然反应这么大的原因，不得不拧眉看向她，问：“难道不是吗？”
是个屁！
宁烟气呼呼拍开他落在自己脸颊上的手。
洛斯有片刻怔愣，便听她问：“洛斯，你是觉得我背叛你了吗？”
背叛？
谈何背叛？
洛斯不懂。
他只是觉得宁烟这个选择很反常，心里这么猜测，也就这么问了。
他们原本就不是同类人，就算她如自己猜测的那样，他也并不会觉得是背叛。
可小人鱼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内心一紧。
宁烟看向洛斯，眸中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洛斯，我们人鱼是最忠贞的生物，一旦选定了伴侣就绝对不可能移情别恋，既然我们是伴侣，我也绝对不可能背叛你喜欢上别人！”
洛斯无声动了动唇，情绪有些许复杂。
小人鱼深吸一口气，像是被他气的不轻，继续开口：
“洛斯，我们是伴侣，你应该信任我的。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把我当作过你的伴侣？之前对我做的那些，只是拿我寻开心？”
宁烟很擅长甩锅。
此刻，洛斯面对着她的灵魂拷问，忽而觉得有些烦躁。
他想要辩解，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本来就没把她当作伴侣，一开始顺着她的话，也只是想要消除对方心中的戒备，好进一步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早日帮她完成心愿，脱离契约的束缚。
可现在面对着小人鱼直白的质问，他实在没办法把原先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她太爱哭了。
他有点不想看见她难过。
可，这种异样的情绪，他也没办法说得清楚。
甚至是，无法控制。
“洛斯，你在犹豫。”
宁烟红着眼眶，拢好自己身上的衣服，踉跄着想要站起来。
洛斯下意识想要去扶，却见宁烟“虚晃一枪”，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后退一小步与他岔开距离。
“洛斯，我想要参加这个节目，确实有其他的原因在，但不是因为那个男人。”
洛斯的手就这么悬在空中，表情微微僵硬，听她继续解释。
“我已经很了解人类的世界了，陆地和海底完全不一样，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很有意思。我在海底的时候，每天不是睡就是吃，偶尔浮出水面晒晒太阳，周围所有的同伴都和我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我们的生命走到终章。”
宁烟深吸一口气，洛斯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阳光斑驳，带着些许泳池细碎的水光，朦朦胧胧，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所以，当我知道人类居然可以通过自己擅长的事做点什么的时候，洛斯，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我头一次觉得，我好像还有那么点用，我的生活可以不那么无聊，不那么浑浑噩噩，那是我生来的天赋，我不想浪费。”
“拿回我的珍珠，和我想要通过节目证明自己，这两件事我觉得并不冲突。”
日悬当空。
眼前少女白皙肤色被晒得逐渐泛粉，以往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小人鱼这会儿红着眼眶，硬是没掉一颗小珍珠，终于把憋了许久的心里话吐了个一干二净。
洛斯睫毛轻颤，他无法和此时此刻的小人鱼共情。
他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也从来没对什么事或者人感兴趣过。
除了万年前那场海难，可如今回想起来，他心里仅存的不甘也消失殆尽。
“洛斯，你不会懂的。”
宁烟看着身前一言不发的男人，抿唇丢下这句话，率先离开了泳池。
洛斯注视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淡漠的表情有些许裂痕，眼皮下压，遮盖住深邃眼底的异样情绪。
是啊，他确实不懂。
直到宁烟走出泳池好长一段距离，才轻轻舒了口气。
刚刚的话并非自己空口瞎掰，很大一部分都是原主的真实想法。
她接管了原主的身体，既然答应了对方完成心愿，那她就要说到做到。
宁烟自认为原主比她要有上进心得多，她要是能什么都不用干，每天无所事事吃吃喝喝，她早就躺平不干了。
她的梦想，就是当一条咸鱼。
【主人，你说洛斯他会答应你吗？】
小七戳破了宁烟的幻想，真诚发问。
宁烟伸了个拦腰，左右摆动了下有些发酸的脖子，语气平静。
“会答应的。”
【为什么？】
“因为......”宁烟弯唇，“这可是我的愿望啊。”
无时无刻不在期望自由的堕神，又怎么可能会放弃这个绝妙的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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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二人在泳池有过争吵之后，宁烟这几天都有意避免与洛斯的碰面。
也不接受对方带回来的食物，如果饿了，她就直接出门到海里转两圈，或者找个海鲜饭店饱餐一顿。
反正她现在有钱，都是洛斯提前给她的补偿，她花起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日子过的潇洒，洛斯却看着桌上那些纹丝未动的鱼虾，以及手机里这几天收到的扣费短信，整个人陷入一种未知的烦躁里。
他忽然有些后悔和她吵架了。
综艺海选报名一共持续两周。
宁烟原本洛斯至少要坚持到报名尾声才会松口。
却不曾想仅仅是开始第一周，对方便彻底坐不住了。
这天晚上，她去海里觅食刚回来。
客厅里黑灯瞎火，她刚要摸黑上楼，就被突然出声的黑影吓了一跳。
“回来了？”
对方语气冷淡，像是在客厅等了她很久，语调带着不易察觉的倦意。
她这才看清那黑影是洛斯，不安的心绪稍稍安定，对着他坐着的方向小声“嗯”了一句。
然后，陷入诡异般的宁静。
宁烟足足等了有一分钟，没等到对方的回应，忍不住开口打破这份静谧：
“没什么事我就回房间了。”
“有事。”
她就要抬脚上楼，洛斯却突然出声。
沙发那边玻璃墙上的壁灯突然被打开，暖色的光线驱散了小片黑暗。
洛斯背靠着沙发，长腿交叠，脸陷落在阴影里，宁烟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看见他那双淡金色的眸，亮得惊人。
“你过来，我有事和你说。”
宁烟原地踌躇了下，便又听见他的声音：“怕我？”
“激将法对我没用。”
宁烟话虽是这么说，却还是慢吞吞往洛斯的方向靠近，然后在万般纠结中，坐在了他的对面。
这要是平时，小人鱼早就粘着他不肯松手了，可今时不同往日。
察觉到她对他的疏离，洛斯眉心蹙了蹙，搭在膝盖上的指节收紧，而后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异样，又若无其事松开。
“洛斯，你有，什么事吗？”
小人鱼连看都没看他，坐在对面低头玩弄着自己的头发，声音也和蚊子似的。
像是坐在她对面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洛斯之前的那种烦躁感又来了。
他捏了下眉心，尽量让自己不要去瞎想，然后克制着表情去拿放在茶几上纸张。
“这个给你。”
随着修长骨感的手递出那张纸，原先微沉的眸色也稍显柔和。
宁烟抬头，看见他手里的东西，一时没敢去接。
“这是什么？”
“不是说想去参加节目？”
洛斯不由分说将纸丢在她那边的桌上，神色如常，“线下报名表，不想去就算了。”
小人鱼愣在原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
眼底难掩激动，急忙拿起桌上的报名表，从上看到下，整个人都像是被这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
“洛.....洛斯，你怎么会......”
少女抱着那张报名表，看向他的眼里眸光荡漾，星星点点带着异样的神色。
话没说完，但洛斯知道她要表达的意思。
他偏过头，避重就轻道：“路过刚好看到，想去就去，你有自己的选择，也不一定非要听我的话。”
宁烟是真惊了。
“洛斯吃错药了吗？这意思是尊重我的决定？”
小七看着直线上升的好感度摇头，一本正经给出回答【我觉得，他是不想看你难过。】
“还不到40，不至于吧。”
宁烟觉得很大一部分还是出自于对方的愧疚。
洛斯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他本质是个温柔的人，距离他们吵架那么久，他一定多多少少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而另一方面，肯定就是为了完成她的心愿。
“怎么不说话？”
洛斯瞧见与自己预想中反应不太一样的小人鱼，忍不住发问：
“还在生我气吗？”
生气也是应该的，毕竟他上次确实考虑欠妥，还误会了她的想法。
宁烟摇摇头，“没有，我就是太开心了。”
那张纸被无比郑重的重新放在茶几上，少女抬眼看他，原先别扭的神色稍稍减缓，目光真挚，眉梢轻微上挑，压抑不住的雀跃。
“洛斯，谢谢你。谢谢你尊重我的决定。”
“我之前，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宁烟咬唇搅动着手指，“我知道你可能不太喜欢我，是我之前对你逾矩了，我以后，会和你保持距离的。”
她有些艰难的将这句话说出口，眼尾下垂，像是在对自己疾疾无终的明恋挥手告别。
洛斯喉结动了动，看向少女的目光复杂，还有少许连他自己都没发掘的不满。
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一件事。
一个看着不情不愿，另一个心里五味杂陈。
宁烟吸了吸鼻子，“洛斯，你放心，我以后在你面前会注意分寸的，不会让你觉得为难。”
洛斯不太想和她继续这个话题了。
拿起桌边的水笔，递过去。
“先填资料吧，这些事以后再说。”
“哦。”
小人鱼胡乱用手背擦了把脸，接过洛斯手里的水笔，低头准备填写报名资料。
墙壁上壁灯的颜色变化一瞬，从原先的暖黄色调为白光，视线比原先要更加清晰。
还在看内容的小人鱼明显一顿，随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似的，把头埋得更深了。
这一切被对面的洛斯尽数收入眼底。
男人姿势慵懒，垂眼默不作声看着对面认真填写的宁烟，眼底里一片淡漠，没什么情绪。
但紧绷的下颚与不断摩擦的指腹暴露了他此刻烦躁的心境。
他好像有点，看不清她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客厅安静，只剩下墙壁上挂钟的“滴答”声。
报名表要填的东西不多，但对于第一次接触这个的小人鱼来说，显然是有些费力。
其中一些内容还需要她特地把身份证掏出来对照着填上去。
尤其是紧急联系人这一栏，让她彻底犯了难。
“洛斯，这个......我可以写你吗？”
接着还算明亮的光线，洛斯看清了对面小心翼翼抬起来的小脸，以及她手里指着的内容栏。
“可以。”
洛斯点了点头。
她身边只有他，紧急联系人填他是应该的。
宁烟抿唇，犹豫了一会儿，再次开口。
“那，后面我和你的关系要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