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暑气正浓。
流光殿外乌云沉沉,闷热不堪,泥土里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土腥味。
两个正在值守的小宫女远远瞧了一眼跪在烈日之下的少年,忍不住低声攀谈起来。
“这都两个时辰了,扶离世子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算哪门子的世子?不过是祈国战败送给我们大宣的俘虏,如此身份居然还敢谋害云宁公主,三皇子没直接杀了他都算好的了!”
提到这位云宁公主,另一宫女下意识往流光殿里瞅了一眼,不禁面露忐忑。
“公主自出生起身子一直就很虚弱,昨天夜里遇刺又受了惊,陛下和各位皇子平日里最宠的就是我们公主了,这扶离下场定是很惨……”
“要怪就怪他不知死活,竟然敢意图对公主不轨。我们公主平日里性子冷淡,连话都没跟他说过几句!他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真真白瞎了这副好皮囊!”
日头越发毒辣,两人站在殿前的回廊里,即使乘着阴凉,也依旧觉得快要被蒸熟般。
少年低垂头跪在流光殿前的青石板上,两侧的头发挡住脸颊,远远望过去就好像是一座静止的雕像。
他浑身上下皮开肉绽,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那一道道伤痕,很明显是被人用带着勾刺的鞭子抽出来的。
汗水在额角聚集,又往下滴落,很快地面上便显露出一小片白色的结晶。
还有一些顺着衣领滑向后背的伤口,刺痛感传来的那一刻,少年缓缓睁开了双眸。
扶离双目有些眩晕,稍微适应了片刻,舔了舔干涸的唇。
在烈日底下晒了两个多时辰,从清早到晌午,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滴水未进。
不。
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从前天开始,他的胃就再也没进过一粒米。
昨天半夜,一群侍卫突然闯进了他的住处,翻箱倒柜片刻,从他的床底下搜出来一套夜行衣和一把带着星星点点血迹的匕首。
他反驳辩解过,可始终无人在意。
扶离艰难的撩开眼皮,虚弱的视线里蕴藏着浓厚的讽刺,如同锋刃般刺向那块蓝底烫金的牌匾上。
总有一天,这些欺辱过他的人,他必将千倍万倍偿还回去!
两个宫女依旧在小声交谈,殿内突然传来一两下极轻的咳嗽声,一个嬷嬷打扮的中年妇人打开殿内,严厉的批评着。
“都说什么呢?主子的事情岂容你们说三道四,脑袋是不是不想要了!当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华姑姑,我们知错了。”
二人急忙行礼认错,屋外的热浪一阵一阵卷到身上,华姑姑嫌弃似的扇了一下周围的风,面露不满,催促道:
“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公主醒了,还不快些去伺候着!若是耽误了,仔细着你们的皮!”
断断续续的训骂声传入殿内。
屋内燃着淡淡的熏香,四处可见盛着厚冰块的漆盒,几名宫女站在一旁,手中拿着摇扇颇有韵律地扇动。
凉风混杂着浅淡的熏香在整个殿内弥漫开来。
内里靠墙放着一张四方卧榻,铺着细织蓉覃,盖着锦缎薄绸。
宁烟靠在床边撑着脑袋,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精神气儿来。
“怎么回事?我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
【因为你这次的身体是个病秧子,就是说两句话就犯困,走几步路就喘,动不动咳血的那种哦~所以没有力气是正常的啦!】
宁烟:……
这话为什么听着总有一种她随时随地都会死的感觉。
宁烟在这个世界里的身份是大宣唯一的公主洛烟烟,封号云宁。
在原剧情中,大宣的皇帝一共有五个孩子,云宁公主是唯一的女儿,又因为排行最小,从出生起便受尽兄长与父皇母后的宠爱。
虽是被万千宠爱,但云宁公主不仅未恃宠而骄,反而性格冷淡对人很是淡漠。
这次的目标反派名叫扶离,十年前大宣与祈国曾有过一场大战,而扶离便是祈国战败送过来的质子九皇子。
自从到了大宣,便受尽几位皇子们的白眼,甚至时常以羞辱打骂他为乐趣。毫不夸张的说,皇城里随便跑出来条狗都能咬上扶离一口。
但这一切都是扶离卧薪尝胆的假象,他看上去乖顺、任凭打骂,但实际上睚眦必报,手段狠辣。
在大宣的这么些年里,一直与祈国的细作保持着联系,暗中发展势力。最后里应外合,祈国带兵一举攻破了大宣。
曾经欺辱过他的皇子们有的被拔舌,砍去四肢做成了人彘,有的被万箭穿心,剔骨而死。
就连与他没什么交集的原主,也被他亲手挑去手脚上的筋脉,送到青楼里被人随意践踏。
宁烟打了个寒颤。
一方面对原主的结局表示同情,另一方面又震惊这副残破身体居然能活到大结局。
屋外的训斥声已经停了。
宁烟刚将这个世界的背景消化完毕,床幔随即便被挑开。
周围弥漫的冷气瞬间钻入帷幔,浅淡的香气刺激的鼻腔有些痒,宁烟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华姑姑以为是她冷,急急对一边扇冰块儿的宫女呵斥。
“别扇了!哪里就热死你们了,还不将这冰块撤一半下去,公主若是冻着了拿你们是问!”
宁烟一脸迷茫。
这大夏天的……
冻着?
一声令下,宫殿内的冰块瞬间被撤走了大半,宫女们战战兢兢,生怕一个疏忽,这位体弱多病的公主便会出什么岔子。
接收完剧情的宁烟抿唇不语,照她如今这副身体来看,确实活得比较困难。
如此看来,确实该谨慎些的。
否则不等她做完任务,就先一命呜呼了。
“公主,你昨天夜里遇刺受了惊,昏睡了这么长时间定是饿了,奴婢让人传膳可好?”
华姑姑替宁烟细细掖了下被角,见她点头,这才转过身去吩咐。
随着华姑姑离开的动作,几名宫女轻柔的将宁烟搀扶起来,伺候着洗漱穿衣。
对着镜子里的时候,这才真正看清她现在的样子。
脸到还是她自己的脸,只是整个人消瘦不已,因为长期病痛的折磨,原本清冷的眸子饱含着雾气,下眼睑连接至眼尾处那一片薄红。
居然多了几丝勾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