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芰曾经想借道泷川开辟商路,比起取道混龙岗,路程能缩短至少两,道路又平坦好走。但因为盗患,这条路就是开不起来。”温道伦继续给他介绍,“这些盗贼以水泽为据点,往复劫掠南路商队,官兵一来他们就逃,官兵一走他们又来。”
贺灵川点头:“果然,症结都在泷川。”
斩草要除根,灭鼠要掏窝。
“泷川里还有不少妖兽,也跟盗匪们狼狈为奸。”温道伦指着沙盘道,“千金寨是最大的匪帮之一,大本营就建在湖中,周围游弋的水妖都是它的护卫。西芰曾经攻打这个水寨,结果败得灰头土脸。”
“钟指挥使怀疑,泷川几个匪帮后面还有官方势力支持。这一两个月来,他们用的甲具和武器突然变好了。”
“与外敌串通?”内外勾连,一向是最难搞定。贺灵川目光微动,“多谢温大人,我清楚了。”
贺灵川现在再看玉衡城的地理位置,就发现它离东部边界、离南边的泷川都很近。
钟胜光派给他的任务不容易,既要守护边关,又要确保泷川商路的平安畅通。
盘龙城对这条新商路的重视,不必多言。钟胜光心心念念出海口那么多年,怎么能让几十窝盗匪威胁到盘龙城的新出路?
剿匪,势在必校
温道伦又道:“萧统领回得急,军内的情况,你可以找副将晁乾询问。”
色太晚,贺灵川再跟他闲聊几句,就起身离开。
送他出门的曹史道:“贺统领,给您准备的官舍就在后头……”
他话未完,就被贺灵川截断:“我外头自住行不?”
“啊?”曹史一怔,“当、当然可以!”
他能管领导吗?
“您已经选好下榻之地?那我把用具给您送过去?”
“你来玉衡城多久了?”
“卑职就在玉衡城长大,是、是西罗人!”
“那你对这里很熟喽?”贺灵川笑道,“那帮我个忙,替我选个好地方吧?”
“啊?好好。”
贺灵川去书院喊上孙茯苓,就请这位曹史为两人做向导\/中介。
这位不愧是玉衡城的本地通,问清两人需求之后,原地立定想了半,哎呀一声:“有一套,对对,有一套房子,您二位必定满意!”
一套?可孙夫子明明了,两人还是做邻居。贺灵川悄悄看她一眼,见她没有异议,也就当作没发现异常:“那去看看吧。”
曹史当即带他们往官署后山而去。
夜色已深,这上山的路有些昏暗。好在曹史很快叩响了一户人家的大门。
这是玉衡城本地的大户,姓杨,半山上的四套房子都是他家的。杨大户自住一套,出租两套,最后一个大套还空着。
这套空宅用一堵墙隔成了两个院子,两院同样大,连格局也完全一样。
杨大户一听这两位是玉衡城的新统领、书院的新夫子,当即抓起钥匙,亲自带两人看房。
孙茯苓一进去就很中意:
这里地势高,站在院外就能俯瞰玉衡城的星点灯火。
十余丈外有一条溪,这个季节已被冻住,但房东到不了三月就是溪水淙淙,鱼虾漫游。
院墙上垂落的紫藤条密密麻麻,现在积着雪,来年可就是花开满墙。
最关键的是,院子、屋子,都是他们在盘龙城居所的五倍大!
孙茯苓捂着胸口,低声对贺灵川道:“这里甚至还有柴草间!”
他们在盘龙城住木屋,开门两步到床边,柴火堆在院里头,哪像这半山上的房子开阔奢侈!
贺灵川见她眼睛亮晶晶的,于是道:“相中了?”
孙茯苓用力点头,梨涡再现。
贺灵川头一次在她身上发现孩童般纯粹直白的欢喜。
“要不要再看看别的?”他也低声道,“我们才看第一处房子。我想玉衡城的屋子都挺大的。”
买东西货比三家,看房难道就不用么?
孙茯苓一个劲儿摇头:“我觉得这里够好了,我很满意。”
看到佳人笑靥如花,贺灵川不知怎地,居然感觉有点心酸。
他在灵虚城住的潘山宅,至少是这里的十倍大;香雪居、翩想山庄就不用了,坐拥半个山头,内里种种奢华,他都习以为常。
可是孙茯苓从没见过那样的豪屋大院,从未享受过人上饶优握生活。
不过是一个有柴房的偏院,她就这样满足?
“那就这里了。”贺灵川向杨大户交了定金,拿了钥匙,分给孙茯苓一把,“夜深了,今晚先住客栈,明再来收拾屋子。”
玉衡城的大统领住在自家房子,这出去得多有面儿!杨大户笑得见牙不见眼,分外热情地送二人下山,挥手作别。
贺灵川想赠一锭银子给曹史作跑腿费,但对方什么都不收。
“这不行这不行,盘龙城有明文规定,我可不敢破例。”曹史笑眯眯,“为贺统领办事,我求之不得呢!”
贺灵川拍拍他的肩膀:“谢了。”
等曹史离开,孙茯苓才微微一笑:“你现在已经是玉衡城的大统领了,属下替你做事,你就直接赠他银钱么?”
赠?贺灵川一懔,当即停步肃容:“夫子得有理,我错了!”
他从前大少当惯了,就算在灵虚城也是赤鄢饶客卿身份,拿钱打发别人并无不妥。
可他现在已是掌权的首领,就要注意转换手段了。
让手下办事,使钱是最差的办法。
孙夫子的“赠”字,也别有深意。
真想给手下金银,那是赐、是赏,绝不是赠与。
“赠”是给平辈、给外饶。
这就叫作尊卑有别、恩威有度。
贺灵川身份转变而不自知,孙茯苓轻轻巧巧一言,就提醒他要开始注意上下有别。
孙茯苓摇头:“在我这里也就罢了。在属下那里,你这一声‘我错了’就又错了。”
上位者不能轻易认错。
不是不能认,是不能轻易认。
你都承认自己错了,就是落对手口实,授对手以话柄,你让手下们以后怎么办事?
其中微妙,难以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