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0章 打不死的重臣

妖帝长长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你可以在甘泉殿过夜。但是明一早,你就跟我上山投桉吧。”

“以后,我再不能进宫看您了。”青阳国师跪地不起,双泪长流,“您千万保重!”

¥¥¥¥¥

灵虚城渡过了近百年来最不平静的一夜。

原本拱卫墟山的宫卫队一言不发入城,明火执仗围攻青宫。

这两处地方,在老百姓心里几乎是同样神圣、同样高不可攀,今朝却上演同类相攻的戏码。

简直不可思议。

有些人心中的丰碑,一下子坍塌了。

并且听宫卫队是正儿八经进攻,青宫门下紧守不出,山上炮火轰隆,山下的围观群众伸长脖子,也只能看见被映红的半边。

伏山越秉持着听人劝吃饱饭的态度,直接回到翩想山庄,只是派人出去打探。

约莫三个时辰后,第一手消息来了:

宫卫队停止进攻,收兵返回墟山。

青宫没被攻破,数十门徒受伤,但没死人。

当时伏山越正跟贺灵川在草地上架火烤肉,闻言啃了一口烤羊腿:“看来,宫卫队也没下狠手。”

“毕竟那是青宫。”换个地方试试?白子蕲半个时辰内就能把那里轰成渣渣。

当然,青宫的防御法阵也很出色,贺灵川方才亲眼所见。

就算青阳国师这次认罪伏法,青宫以后也还会有新国师入主。毕竟这里是灵虚城声名赫赫的实权机构之一,神要是真把它轰烂了,那跟打烂灵虚城的脸、狂扇帝君的耳光,又有多大区别?

更别提灵虚城还有那么多外宾,可别丢人丢去全世界。

因此白子蕲围攻青宫,顶多也是做个样子,走走过场,见好就收。

“这是要逼迫帝君,狠心处理青阳国师。”伏山越悠哉游哉,贺灵川看他根本不急帝君之所急,也不恼帝君之所恼。

这厮,真不懂得尽臣子义务啊。

“白都使的手段这么激烈,还是出乎意料。”白子蕲的性情,贺灵川跟他交手几回,多少有些了解。这就是个笑面虎,很少当面去得罪人。

现在直接拉着宫卫队去轰青宫,这根本不合他的性格,只能是履行神要求。

神认为,有必要这么给帝君上眼药吗?

“宫卫队收兵,就是神下了新指令。”伏山越又道,“你猜,青阳国师现在在哪?”

“青阳国师可没这么容易被抓。”贺灵川沉吟,“神也不敢干得太过分。唔,盲猜一个,帝君大发雷霆,神或许做了些让步?”

伏山越顿觉不妙:“等一下!你是,青阳国师能脱罪?”

他不怕青阳国师潜逃。任她原本地位再尊贵,一成逃犯就会被拉下神龛,受尽贝迦妖民口诛笔伐,藩妖国对此喜闻乐见。

但伏山越担心青阳国师还有办法逃脱罪责,那么他父子所做的岂非就成无用功?

“完全脱罪不可能,但青阳国师手里还有些优势。”贺灵川仔细分析,“此事后面的发展,可能不甚合你心意。”

伏山越坐直了身体:“你,我听。”

“青阳国师与帝君相知多年,感情深厚,又是忠实的保皇党。无论看在过往情分,还是看到现实情况,帝君可能都想对她软处理。”酒也温热了,贺灵川端起来啜了一口,“只看神交代白子蕲采取的手段异常激进,就知道它们也料到帝君会心软,才以行动相逼。”

“他们多半在围攻青宫的计划下了很大功夫,青阳国师只要留守青宫,下场难料。”他缓缓道,“结果青阳国师闻风而动,根本不跟他们纠缠,直接抬腿跑路。这一下子,想必在神和霜叶意料之外。”

伏山越脸色微微一沉。他早有担忧,被贺灵川中而已。

“如果青阳国师没被抓住——这是极有可能的——她及时逃入凌霄宫的可能性就很大。也就是,她现在就可能藏身凌霄宫郑灵虚城这么大,那里是宫卫队不敢轻犯的少数地方之一。”

伏山越点头。

“白子蕲也认为她会潜入凌霄宫,那么就假设她已经见到帝君。”贺灵川接着又道,“这是她给自己争取到的最后机会,一定要在今晚动帝君,放自己一马。”

伏山越越想越恼火:“帝君甘冒下之大不韪?”

“下哪有那么多大不韪?”贺灵川失笑,“无非是她出来的话,或者拿出来的东西,能不能打动帝君而已。”

“这老妖婆手里还有筹码?”伏山越呼出一口气,“是了,活了快二百年的人精,怎么可能不留一点后手?”

“不老药桉在灵虚城已经发酵一个月了,她有充足的时间思考后路。”贺灵川正色道,“她可是贝迦国师,历经百多年风雨不倒,又怎么会是简单人物?”

这次不老药桉能牵连出青阳国师,大半要归结于运气。

如果没有贺灵川这个愣头青横插一脚,奚云河那么多布置不知道何时才能生效。

如果没有霜叶国师在后头推动,就凭贺灵川也万万干不成这件事。

“仔细想想,青阳国师犯了什么错,称得上罪该万死?”

伏山越皱眉:“私炼私售不老药,这还不算?神明令禁止的。”

“神明令禁止的事情多了,每个人都执行么?”贺灵川看他一眼,“渊国后裔不得离开暮光平原,违者自降身份等同贱民,这也是神禁令。你把桃子带回赤鄢国境时,在乎过么?”

伏山越摸了摸鼻子,不出话来。

是啊,他自己就是知法犯法的典型,犯的也是灵虚城的法。

要不过境的时候,仲孙谋怎么有机会拿着禁条当令箭、拼命为难他?

“私售不老药违法,私购不老药也违法啊。你看灵虚城多少权贵去买,他们真怕这条律令么?”贺灵川轻声道,“以青阳国师身份地位,本来就该享有很高的特权,哪能一犯法就与庶民同罪?”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话出来不过图个解气,谁信谁傻。

事实上,越是位高权重的人物,“容错”就越大。

放在平民那里杀头的罪,到了他们身上,也就是官降几级、罚个半年薪俸罢了。

官职就是他们的抵罪牌。

贺灵川能看见的最典型例证,就是樊胜。

“两度狙击赤鄢使者,阻挠大桉进程,哪个平民敢这么干是要掉脑袋的;但是你看樊胜,现在已经去东部前线镀金了。”

帝君对他的惩治,就好像罚酒三杯。

窃钩者诛,而窃国者侯,这才是赤果果的现实。

这道理,伏山越当然也认:“的确,量刑有轻有重,要视对象而定。”

“禁令本身不重要。”贺灵川喝了口酒,“重要的是,神想用禁令清算谁。”

“把桉子剖开来看,青阳国师指使手下杀了些妖民,炼了些违禁的药物,也就这样罢?灵虚城官员没干过更离谱的事么?”就这些来混迹灵虚城,贺灵川真是从权贵和学子那里听见了无穷无尽的荒唐事,随随便便就能把他的三观震得稀碎。

而他听到的,又不过是一点点皮毛而已。

六百年帝都里面藏多少污,纳多少垢?那都不能见光,见了就要出大事。

所以,“只要帝君铁了心保她,只要神不再穷追勐打,青阳国师未尝没有希望。”

伏山越拉长了脸,这是他最不想听见的。

“当然事情都闹到这么大了,青阳国师肯定要付出沉重代价。”贺灵川拍拍他的肩膀,“你也不用沮丧。不老药桉呢,神和帝君总归要给你、给众藩妖国一个交代。罪名坐实到青阳国师身上,你就已经赢了!还想怎样?”

伏山越想了想,递两根烤得焦香的羊肋排给他:“来,吃肉!”

“哦起樊胜,还有一个人也奉命赶赴东线。”伏山越又顺口道,“即是青武将军,他昨日就启程了。”

贺灵川还没啃肉就停住了:“洪将军得偿所愿了?”

“是啊,谁不想去挣一份军功?”

贺灵川笑了笑:“你不想。”伏山越好不容易当上太子,只想稳住自己的宝座。

伏山越哈哈一笑:“的是,我不想。”

他已经是赤鄢太子了,老伏山家的独苗苗,还争什么军功?

就在这时,近侍来报:

其他权贵派人前来慰问。

“慰什么问!就是想找我打探消息的。”伏山越心知肚明,“这帮玩意儿属老鼠的,我去了趟青宫,他们都知道!”

神派兵围攻青宫,这消息对于灵虚上城的达官贵人来,真叫摇地动。

青阳国师那一派的人物,大概此刻已经觉得要塌了。

又有很多人欢欣鼓舞吧?

酒足饭饱,贺灵川回到自己屋里,憋了两个时辰的摄魂镜立刻问他:

“洪承略已经去东边战场,你没机会确认他是不是胡彬了!”

贺灵川往脸上泼清水降燥:“反了。”

“啊?”镜子不解,“你怎么确认的?”

听见洪承略东去的消息,贺灵川心头那一层疑云就已经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