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牛山的询问,开车的老贺从后视镜看他一眼,又转头继续面向前方沉默不语,
一旁的沈梦雯挽着牛山的胳膊,略显歉意的说:
“我得回家了,你们今晚的牌局……恐怕要三缺一了”
牛山转头看向沈梦雯,心中一阵酸楚,
这些日子里,四个人始终待在一起,几乎已经习以为常,
此时牛山才意识到,回了上京,就意味着沈梦雯不能每晚和自己住在一起了。
另一边,杨淑敏补充道:
“先把雯雯送回去,等下我们就回新购置的江边别墅去”
牛山感慨中看看时间,略显不不甘的说:
“这都过中午了,好歹一起吃个午饭再回去吧”
沈梦雯笑着摇摇头:
“我爸爸在家已经等的急了,这次本来就是强行跑出来的,我还是赶紧回去了,免得再惹他发脾气”
眼见牛山心情低落,沈梦雯笑着又说:
“明天我就回银行上班了呀,每天中午都能见面、一起吃饭,有什么好难过的”
牛山叹息着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沈梦雯笑了笑,凑近牛山耳边低声道:
“要是真想让我每天、每晚都陪着你,那就快点来向我爸爸提亲”
说完,沈梦雯一脸幸福的看着牛山,
坐在前面副驾驶上的桃桃,抱着一箱雪茄微微侧目,
另一边的杨淑敏,也心情复杂的看向窗外……
当车子再次穿过那段茂密的林间小路,
牛山知道,已经快到了,
果然没一会儿,那道熟悉的、宽大威严的栅栏门,再次出现在眼前!
与之前不同,此时的牛山已经知道那道栅栏门后是什么人家,
心里没有了之前的轻松,
仿佛四周空气里都凝聚着威严、庄重的气息。
沈梦雯和牛山另一边的杨淑敏相互挥手告别,
随后又朝前面副驾驶的桃桃挥手告别,
可桃桃似乎在发呆,并没有转头回应,
大家对桃桃偶尔的古怪也习以为常,
牛山不在意的陪着沈梦雯下了车,
老贺也从驾驶位上下来,
显然,他也要和沈梦雯一起回去了。
牛山和沈梦雯站在车前对视了一阵,久久不舍分离,
当牛山忍不住想要上前抱她,沈梦雯却连忙后退了半步,
她顾忌的朝身旁庄园观望一眼,又朝牛山隐晦的摇摇头。
牛山多少理解她的顾虑,无奈的点点头:
“那我们……明天见”
沈梦雯一边笑着点头,一边缓缓后退,
看着老贺和沈梦雯进了栅栏门,又一起消失在门后的林荫小路上,
牛山多少还是有些不能释怀,
他至今都无法完全适应沈梦雯惊人的家世背景。
杨淑敏下了车,一边走向驾驶位,一边招呼牛山上车,
此时车里便只剩下桃桃,
她坐在副驾驶上,目光冰冷的盯着眼前的栅栏门,
以及栅栏门后的那座庄园。
嘴角微微挑起,桃桃轻哼一声:
“闹市中的僻静角落,真是个好地方!”
牛山一步一回头的看着栅栏门后的林荫小路,
尽管不舍,他终于还是打开车门上了车,
杨淑敏也坐进了驾驶位,随口叮嘱:
“我们先找地方吃午饭,然后就一起回新家——那座刚买的江景别墅”
牛山点点头,心思全不在这上面。
玛莎拉蒂再次启动,转头缓缓离开。
……
空旷高大的书房里,阳光透过穹顶的玻璃窗斜射进来,
一面面直通到顶的书柜,如同一个个身材高大、面无表情的卫兵环绕四周,
放在其中的每一本书,似乎都散发着不容质疑的权威!
身形纤瘦的沈梦雯站在其中,显得那么娇小孱弱……
父亲沈成儒依旧坐在那张古旧却油亮的大书桌后面,
他仿佛就是一切权威的代言人。
放下手里的书,沈成儒抬头看向身形娇弱却神色淡然的女儿,叹息一声道:
“之前大过年不打一声招呼,把老贺骗开就孤身千里迢迢跑去找他,这次人家那边一个消息,又不顾一切调用我的关系、我的专机跑去找他,雯雯,你这是把我们沈家的颜面,毫不顾忌的扔在地上践踏!”
沈梦雯的目光盯着脚下不远处,旧地板上的一个小小的缺口,
她一时想不起那个缺口是怎么来的,
似乎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大致是跟自己有关。
沈成儒看着低头不语的女儿,越发气愤道:
“倘若那家伙是什么名门子弟倒也罢了,可他只是个暴发户而已,我把你养那么大,带你见那么多名门贵胄,你的眼光至于如此?难道就非他不可么!”
沈梦雯皱起眉头,她隐约想起地板上那个缺口的由来,
似乎是自己很小的时候,为了往书房里搬一盆花,
不小心摔倒,花盆打碎了,地板上便有了那个缺口。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父亲的一声怒斥,让沈梦雯回过神来,
她抬头看一眼父亲,又低头看向地板上的缺口,
喃喃的小声回:
“在父亲眼里,沈家的颜面,比女儿的幸福更重要,对么?”
沈成儒冷哼一声,不屑道:
“幸福?你知道什么是幸福?和一个头脑简单、不懂规矩的暴发户在一起,就是幸福?”
沈梦雯仰起头坚持道:
“首先,他受过良好的教育,起码懂得尊重身边的每个亲友,其次,头脑简单?那只是因为他性格宽厚罢了,不懂规矩?那只是他没有被繁文缛节轧窒而已,最后,难道幸福能够指望那些所谓出身名门,却腹黑刻薄、充满傲慢和偏见的人么?”
沈成儒不耐烦道:“就算是……”
“让我说完!”沈梦雯激动中大声坚持:“您所谓的那些名门贵胄,他们大多对身边人,也像对待资产一样算计着得失,每一句话都要字斟句酌、每一个举动都要权衡利弊;他们局限在自己有限的时间和空间里,却抱着过往陈旧的经验,站在自以为是的优越感上,对这个世界横加指责、妄下判断!您是要把女儿的幸福,寄托在这样的人身上么!”
一瞬间,沈梦雯看似娇弱的身体,却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沈成儒耐着性子听完,随口问:
“你说完了么?”
沈梦雯脸色涨红的看着父亲不语。
沈成儒这才慢悠悠的说道:
“就算是出身名门,也不都是你说的这种人吧,难道其中就没有性格宽厚、懂得尊重身边亲友的人吗?雯雯,他们不但受过良好的教育,而且有着开阔的眼界,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与我们更为接近!”
沈梦雯轻笑一声:
“所谓的名门,本身就是一种偏见吧,那只代表他的祖上阔过,和他本人的好坏、未来的成败又能有多大关系!”
沈成儒语重心长道:
“书香门第、耳闻目染、家族积累,这些你总要认可吧?更好、更成功的概率也会大一些吧!”
“我现在已经找到定数,何必还要去拼一个未知的概率?”
又被女儿回呛,沈成儒一阵郁闷,他有些不耐烦道:
“是定数还是未知,现在说来,为时尚早吧!”
沈梦雯一脸无所谓道:
“那就让我自己继续尝试喽,既然为时尚早,那就花些时间吧”
沈成儒气愤道:
“我是怕你一时糊涂、失了分寸,弄到最后无法收场、回不了头!”
沈梦雯再次看向脚下不远处的地板缺口,不再说话。
父女间一阵长长的沉默,沈梦雯突然语气平静的说:
“好怀念小时候,有一次我发现爸爸书房里单调枯燥,就想搬一盆花放进来,结果不小心,摔碎了您的钧窑瓷,我满心惶恐,害怕挨骂,但您第一时间关心的却不是那个名贵的瓷器,而是我有没有受伤,当时只觉得庆幸没有挨骂,现在却觉得很感动……那样的父亲,不知道还在不在”
说话间,沈梦雯眼圈泛红的看向父亲。
沈成儒神色动容中,眼神一阵飘忽不定,
沉默了许久,他才略显尴尬的说了一句:
“那个钧窑瓷……是仿品!”
还在自我感动的沈梦雯一愣,难以接受的质问:“仿、仿品?不是什么……名贵瓷器?”
沈成儒尴尬的轻咳一声:“嗯……是你爷爷花十五毫,从路边摊淘回来的,不过……那个年代,十五毫也不算少”
沈梦雯抬手擦了擦眼角,气愤道:
“所以,什么无法收场、回不了头,说到底,还是怕我丢了沈家的颜面,对吗!”
面对沈梦雯跳跃的话题,父亲一时无语,沈梦雯气愤中转头要走,眼泪比刚刚还难抑制的涌下来。
“雯雯!”
沈成儒大声喊住她,沈梦雯停下脚步,转头一脸怨恨的盯着父亲。
沈成儒挤出一丝笑意,叹息道:
“雯雯,爸爸可从没说过,要用你的婚姻换取什么家族利益吧!爸爸当然更在乎你!“
沈梦雯委屈的质问:
“如果真是这样,我只不过是去喜欢一个人而已,能出什么天大的事情,会让您觉得无法收场、回不了头?”
沈成儒坐在书桌后闭上双眼,
他沉默中深吸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终于开口道:
“等我忙完最近手上的事就通知你,你带他来见见我吧”
沈梦雯一愣,半天才难以置信道:“真的?”
沈成儒点点头:“真的,邀请他到家里来,一起吃顿饭吧”
沈梦雯顿时破涕为笑,满眼激动的看着父亲。
沈成儒又补上一句:
“就算将来,真出了天大的事,爸爸给你兜着,但人你总要让我先见一见吧”
沈梦雯泪眼婆娑的捂嘴笑着,不住的点头,就差激动的要跳起来
……
看着女儿满心欢喜的离开,
沈成儒拉开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相框。
相片上是一个梳着卷发、笑容淡然、气质高雅的女人,她的装扮很有年代感。
沈成儒神色黯然的盯着相片上的女人,自言自语道:
“现在女儿大了,有些方面很像你,可有些方面……又和你完全不同,我怕是要管不住了,玉如啊,我该怎么办呢?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