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干什么?”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丝毫没有感觉这句话有什么不妥。
可实际上,帝熵也并没有多么惊讶,她似乎许可了我以这种语气与她交谈。
“来做什么?我来帮你呀。”帝熵略显意外地说道。
“请问您……”守门人试探着问道。
“闭嘴。”
帝熵轻声说道,守门人随即低下了头。
她忽然变得有些恐怖,那句“闭嘴”带着窒息感,向周围扩散。
似乎有一股无形的气浪从帝熵的身体中爆发出,朝着周围扩散,气浪所到之处,彼岸花全部掉落,一道红色的波浪在花海中喷涌而出。
“现在安静了。”帝熵转头看向我,露出了一个有些娇俏的微笑看着我。
“?”我震惊地看着她。
“怎么了?”
“你不是帝熵,对吧。”
她笑而不语,举起右手,在空中优雅地转了一下手腕,太阳落山,夜晚降临。
“我是吗?”
“好吧,你,你是帝熵。”我略有些结巴地说道,“太,太黑了,我看不太清。”
她叹了口气,太阳重新升起,一切又变得明亮。
我愣愣地看着天空,问道:“你,你这样不会很危险吗?忽然更改引力,星球会不会撕裂之类的。”
“不会。”她十分认真地说道。
她看着我,尽管我看不见她的眼睛,她忽然向我靠近,一点一点,她的手扣住我的手背,很温暖。
“你不是帝熵。”
“除了我,还能是谁?”她紧盯着我的眼睛,从羽毛的缝隙中看着我。
“可是为什么……”我喃喃道,“我感觉,你很难受,你很……”
我的手下意识地摸向她的脸,她是真实存在的,柔软、有温度。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泪珠滑过她的脸颊,落在我的手上。
“没什么。”她忽然转过身去,将手从我的手背上抽走,背对着我,看着远处的平原,一言不发。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僵在座位上注视着她。
她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挥了挥手。
她的面前出现了一道空间裂缝。
“创世宇宙。”
裂缝越来越大,直到将里面的事物全部显现出来,我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金黄色的城市,横亘在其中。
帝熵挥了挥手,示意我跟上来。
“还有你们,也过来吧。”帝熵回头,对守门人和那两只动物冷冷地说道。
他们自然不敢怠慢,立刻起身跟了过来。
……
“我见过这里。”站在山坡上,环视周围,我看见了一座金黄色的巨大城市,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生气,但是恢宏无比。
“这是……创造者的文明,黄金纪元。”我喃喃道,眼前的震撼,令我心跳加速。
“没错。”帝熵说道,她的手轻轻一挥,便带着所有人瞬移进入城市之中。
金黄色的建筑物将我们包围,到处都是宏伟的金字塔和高架桥,如同雕刻在怀表上的精妙花纹一样。
但是,这里没有生命,没有居民,没有领导者或者劳动者,这里只是一座空空如也的城市。
呼——
又一次,我们站在了最高的金字塔顶端。
“棋局,下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次,都有无数生命消亡,无数文明崩溃。”帝熵说道,她指向天空,那里,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血红色的眼睛。
“祟神!”守门人大喊了一声。
“假的,别紧张。”帝熵喝住了他。
“宇宙中有无数文明、无数生命,无数存在文明与生命的星球。”帝熵缓缓说道,“这其中最伟大的,就是人类,创造者,我的孩子。”
她的声音十分激动,一改平时矜持稳重的神情。
“我在所有合适的星球上投下领导者,当然,我也想过,他们的出现,会给星球本身的生命带去何种毁灭。”帝熵继续说着,金字塔的顶端出现一道金色的闪光,刺眼的光亮顿时让我们睁不开眼。
我仿佛在刺眼的光芒中看见了很多东西,地球上的万物,除去人类的万物,还有更多,更多我未曾见过,叫不出名字的、长相奇怪的生物。
“我在创造文明的同时,也毁灭了星球原本的居民。”帝熵说道,“我原本以为这只是宇宙发展中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我错了,直到祟神的出现。”
“所以,祟神,是那些原生生命死去之后才出现的?”我问道,随后转头看向了守门人。
那边三人互相看着彼此,均点了点头。
“宇宙原生意志。”我说道,“是这个意思吗?”
帝熵点了点头。
“一体两面。”她艰难地吐出这个词,“一面是作为帝熵出现的意志,另一面,则是作为宇宙本体的意志。”
“等等,”我干咽了一下,“所以说,祟神,实际上就是你?”
帝熵点了点头。
“我请求黄金纪元的人类将另一个我肢解,拆分,封印在宇宙的各个地方。”
“为什么不除掉她?”
帝熵微微摇头。
“我不能抹杀宇宙意志。”帝熵沉声道,“相反,过度伤害她,也会反作用到我的身上,与其说是限制她,倒不如说是,将她保护起来,作为最后的手段。”
“手段?什么的手段?”我急忙问道。
“你明白的。”帝熵转身看向我,“最后最后的时刻,当我再也无力支撑的时候,就拜托她了。”
“不是……”我顿时有些难以理解,“那为什么要整出这么个棋局啊?谁研究的呢?”
“是人类提出的主意。”帝熵冷冷地说道,显得有些无奈,“这局棋,并完全是祟神的棋局,而是在宇宙中更多收到祟神影响的文明,共同参与的棋局。”
帝熵看向了守门人。
后者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北落师门b,是我们的家园,但是被自从人类将祟神封印,我们不得不生活在祟神的控制之下。如果能用一点牺牲,换来自由,我们可以接受。”
“那为什么还要找我?”我继续问道。
“因为北落师门b,现在在你的眼睛里。”守门人指着我的左眼说道,“要是伤害了你,我们也就毁灭了。”
原来是这样。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才出此下策,将你找来,一起商量对策。”
“对策,对策。”我反复念叨着,“棋,是绝对不能下了。”
“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信徒。”帝熵扇了扇翅膀,“说再多,棋局就没有意义了,这是我和祟神的约定,绝对公平,今天这番话,对我来说,甚至算是偏袒了。”
话说完,她扇了扇翅膀就消失了,骨笛出现在我的手里。
我举起骨笛在空中一挥,将创世宇宙关闭了。
重新回到彼岸花海之中,守门人,还有那两人站在我身边,我们面面相觑,看着彼此。
“好吧,咱们算是一个阵营了吼。”我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是。”守门人也笑了一下,走上前来与我握了握手。
“刚才你说,想要制止棋局进行,是因为北落师门吧,在我的眼中对吧。”我说道。
守门人点了点头。
“这是一方面,当然,我也不希望有更多的生命死于这场没有意义的棋局里面。”
“毁灭……”我喃喃道,“宇宙之中,有多少像北落师门b这样的星球?”
守门人摇了摇头,说道:“只有我们了,这是最后的一只眼睛,一旦这只眼睛回归祟神,一切都完了。”
“祟神的本体又在哪儿呢?”
“没人知道,那是宇宙中最恐怖的地方。”
我点了点头。
闭眼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席地而坐。
“诶?”姚春潮惊讶地看着我,“你要做什么?”
“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守门人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他们三人就离开。
花海中只剩下我一个人,周围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风,柔软的花瓣在我的手心里面骚动。
我在花海中躺下,躺了很久很久,直到我忘记了时间。
当我醒来的时候,这里太阳已经落山,红色的彼岸花在灰暗的光线下呈现出恐怖的血红色,我开始回想刚才在浅睡眠中出现的一切。
眼前似乎有各种诡异的幻象出现。
张帅站在望远镜
“你觉得它能撑过这个冬天吗?”在公路桥上,师姐靠在我身边问道,一旁的老人接过了话茬,说:“很难,没有伙伴的海鸟很难熬过这个冬天。”
狐狸从笼子里面逃出来,跑到山村,在桥头跳入冰冷的溪水,朝着上游奔跑。
黑暗的森林里面传来狼嚎,孤单的人类坐在树下点燃篝火,却担心篝火引来狼群。
幻象持续演绎着未来发生的事情。
北落师门b的消失,在宇宙中闪烁了一下,在短时间爆发出恐怖的光芒,但仅仅是一瞬。
雪海燕从山脊后面飞回来,那些成群结队的鸟儿都抵抗不住寒冷,纷纷逃离湿地,只有雪海燕,生活在距离人类最近的地方,它不知道桥上有多少人在看它,但它每次都能收获人类投喂的食物。
逃走的狐狸并不害怕人类,只是它知道眼前的人类,不再是它的哥哥。
火焰蔓延了整个黑暗森林,哪怕是最强壮的狼群也会惧怕这滔天的火焰。
那些看不到的细枝末节离奇地出现在我的眼中,我胸口的水晶变成黑色,我痛苦地倒在地上,双手抱住自己那似乎要裂开的脑袋。
“李为知!”一声怒吼从天而降,我惊恐地抬起头,一颗星球大小的血红色的眼睛从天空中飞驰而来,来到我面前不足十米的地方,我只能看见它漆黑的瞳孔,而看不见全貌。
“放弃吧,你是斗不过我的!”
“祟神……”我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给我闭嘴。”
“哈哈,死到临头了吧,无计可施了吧!”它的声音有些兴奋,更多的是戏谑。
“到你了,到你了,下一步棋,你要怎么走呢?”祟神的声音萦绕在我的耳边,“算了吧,怎么都都是输,放弃吧,你还可以好受一点。”
“滚。”我从兜里掏出骨笛,握在手中,硬扛着精神冲击,从地上站了起来。
“祟神。”我轻声说道。
“不,你为什么还能站起来?!”祟神的声音有些惊讶。
水晶在一瞬间变成白色,而我身上的压力也减轻了许多。
“你想下棋,那筹码不如大一点,别拿地球当赌注了,我提议,将整个宇宙作为筹码,如何?”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祟神的幻象已经开始消失了。
我站在山坡上,平静地注视着那只巨大的祟神之眼消失。
尽管自己的模样有些狼狈吧,左眼又开始流血了,我捂住它,慢慢走下山坡。
我心里似乎有了点亮光,从天文台开始,到现在,一直以来经历的一切,似乎都在为我指引着。
我脑子太笨,没有意识到而已。
很奇怪,从山坡上朝着冒着火光的凉亭的方向走去的时候,我竟然感觉到了平静、放松。
这些日子积攒的困惑、疲惫,也在这一瞬间消失了,我的腿开始发抖,寒冷终于侵袭了我,我开始哆嗦,打着冷战,一步一抖地往前挪动。
远处的火光那么近、那么远。
我朝着它伸出手,在指缝之间看着它的身影。
“我知道了。”我的嘴里开始念叨起来,“我知道了,我想通了,可是我……我……我好累。”
我似乎倒在距离凉亭十几米的地方吧,我还没昏迷,看着守门人站起来朝我走过来。
我只能看见他的双脚。
“命运呐。”他说了一句。
…………
阳光将我叫醒了。
还有鸟鸣、烟火味道。
我睁开眼,窗帘缝隙中的光线正好洒在我的眼中,我飞快地眨了眨眼。
醒过来,眼前应该是救护车的天花板。
大腿上有什么东西压着,我稍稍抬起头,宋以沐趴在我的大腿上睡着,身上盖着一件羽绒服。
“哈……”
再睡一会儿吧。
我叹了口气,身体上传来师姐的重量,还能听见她的呼吸声。
足够了。
很害怕,以后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