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相顾无言

在殷墟这边又待了一天,直到基地的人赶来。

“嘿呀,自个儿睡就是舒服。”老程坐在车里,伸了个懒腰。

我看着他,满是无奈。

一个床睡觉就他自己睡得舒服了,我却被他的呼噜声吵得彻夜难眠。

“看,基地的卡车。”老程忽然指着身边一辆高速驶过的黑色卡车说道。

那卡车一溜烟就超了过去,我这才发现,这条高速上面除了基地的车,就看不见别的私家车了。

“高速封路了?”

“对,是‘交通事故’。”

我似乎明白了这个应急小组的职责了。

“咱现在要去哪儿?”

“坐飞机回去。”老程说道,“这边有个军用机场……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们跟在特种卡车的后面来到了老程口中的机场。

“我靠,那是什么?”我指着机场上的一架巨大的运输机问道。

那飞机巨大无比,可奇怪的是,机身并没有涂装,上面只有灰黑色的外壳。

“这是咱们国家自主研发的大型军用运输机,还在试验期。”

“啊?”我看着那架运输机,心中有些忐忑,“那这……安全吗?”

“这你就放心吧。”老程笑着说道。

我们进入了机舱,机舱大的能容纳六七个篮球场,宽敞而整洁。

“行,咱们坐这儿就好。”老程招呼我在机舱边上的座位上坐下,系好安全带。

面前放着一个用系带固定在机舱底部的黑色中型集装箱,那箱子里面放着的,就是那套黑色宇航服。

“为什么之前要把这些东西放在殷墟那里?”我好奇地问道。

“是基地的意思。”

“那为啥又要运回去?”

“也是基地的意思。”

“基地是什么意思?”

“我哪儿知道基地是什么意思?”老程似乎并不愿意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没办法,运输机即将起飞,在跑道上疾驰着。

达到足够速度之后,运输机便一飞冲天,我瞬间感受到一种强烈的下压力,将我的身体牢牢地压在座位上。

“慢点呼吸。”老程在一旁嘱咐道,他的模样十分轻松,似乎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我大口喘着气,可机舱里面流动的空气让我一时间难以呼吸,终于,折腾了一会儿之后,我总算是缓过劲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坐运输机,和客机……不大一样。”

“运输机和客机可不一样。”老程笑着说:“这玩意儿很猛的,而且可以抽烟。”

“啥?”

老程没理会我,自顾自地掏出香烟盒,从里面抽出来一支点上,掉在嘴边很痛快地嘬了一口。

“不是吧。”

烟雾在通风的机舱里面很快就消散了,不知道顺着哪个出风口散出去了。

“运个项目需要这么大动干戈吗?”我疑惑地问道,“让卡车一直走高速也没什么差别吧。”

“这次是顺路而已,正好这台大家伙要降落在北京。”

“哦哦。”我点了点头。

“以后说不定还要用到它呢。”

在飞机上待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西苑机场,从运输机里面出来,立刻就有基地的人员无缝衔接上,卸下集装箱,再装车,整个过程用了10分钟不到,十分高效。

……

老程在前面快步走着,飞快翻阅这手里的文件夹。

“项目276……在,放在,B2。”

我们身后跟着几名后勤,他们驾驶着托运车,缓慢地在外层通道行驶。

“来,走这边。”老程挥了挥手,引导他们来到B区大门之前。

我们从升降机一路下到B2。

“就是这里。”老程在一个空房间前站定,随后掏出磁卡,刷开了房门,“来,慢点进。”

老程挥着手,指挥后勤人员将那个玻璃展示窗放进空房间当中。

托运车的倒车灯闪烁着,将项目完全放了进去,然后退出来。

老程招呼我进入房间中,完成些收尾工作,不过就是打开灯光、打开通风系统之类的东西,等到一切结束,我们离开了这个房间.

沉重的大门缓缓关上,合上的时候却不发出一丁点声响。

我站在玻璃窗前看着那套黑色的宇航服,心里有些怅然。

一个女人,为何要从未来穿越回商朝,尽管她清楚,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程?

我翻看着蓝色文件夹,那上面白纸黑字记载着项目276的特征、特性,以及各种实验报告,这些数据平平无奇,与它本身承载的故事相比,根本无足轻重。

“执念,真是挺可怕的东西。”

我转头一看,老程没走,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子。

“什么?”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回去吧。”

将文件翻到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项目276-时空旅行须知”

看着这行字,更加让我觉得,冰冷。

“这名字是谁起的?”

“……”老程已然走出了好远,没有听见我的疑问,我叹了口气,将文件夹收好,夹在手里,追了上去。

随着我离开的脚步,身后的走廊也依次关上了灯,黑暗淹没了项目276,它或许会永远存放再次,没有人会在意。

……

“行,这事儿也结了。”老程拿着一张白纸,在上面写着些什么。

“为知啊。”

“诶。”

“出差这个事情写个总结交上去,然后就没啥事儿了。”

“行。”

我打开电脑,开始敲键盘,该说不说,这种工作实在是枯燥工作中最最上乘的那一种。

我才码了一百来字,就写不下去了。

百无聊赖中,我打开浏览器,搜了搜有关殷墟的信息。

“商汤即位,巫娴,主导九鼎祭祀,群狼既出,死伤无数,祭祀遂止。”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我没见过这一段历史,夏商周的历史并不复杂,之前在大学的时候抽出一点时间看了看,更何况商汤是个十分重要的时间节点,我印象很深,并没有祭祀九鼎这一段故事。

恍惚间,我忽然想起前天在酒店地下展厅看见的那扇诡异的甲骨。

“那上面为什么会有我和王涣清的名字?!”

我顿时脑袋胀痛不已,精神难以集中,我疼得趴在床上喘着粗气,老程也注意到了我的状况。

“咋了?”他慌忙跑过来,他将我翻了个身,担忧地查看我的状况。

“不对劲……”我喃喃道,脑袋仍旧胀痛,我双手抱头,眼前一阵眩晕。

“喂,为知!为知!”

再醒来的时候,就躺在医疗中心的床上了。

“哈……”我长出了一口气,举起手,一阵刺痛传来,我看向我的右手,上面打着吊瓶。

屋子里空无一人,我转头看向床头柜,我的手机在上面。

我挪了挪身子,废了好大力气才将手机拿在手里,打开手机一看,下午五点,这个时候,基地里面的人都走了一些,剩下值夜班的那些干员和专员们,我基本上没见过几个。

我叹了口气,空荡荡的房间中只有我的叹气声。

我脑袋里面的疼痛减轻了许多,不过思绪依旧是乱糟糟的。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宋以沐转身关上门,手里拿着一沓白纸进来了。

“喔,你醒啦。”她来到我的面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另一张床上,然后随意坐在床边,笑着看了看我。

“师姐。”看见是她,我莫名安心了许多。

“师父还以为你得了脑炎什么的,好在什么事都没有。”宋以沐拍了拍边上的那一沓应该是检查报告的东西。

我勉强地笑了笑,心思却完全放在那块甲骨上,究竟为什么,那上面会有我的名字?

我想不清,想不明白。

我的愁思似乎被她看穿,她站起来,来到我的床边,背对着我坐下,然后扭转身子看着我。

“最近……你有没有感觉到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我每天都感觉很奇怪。”

“噗。”她笑了笑,“我是说,似乎从前几天开始,我就像忘记了什么一样。”

“说起来,我也差不多。”我看着她的侧脸,看了片刻,又转过去看着窗外,“好像忘了很多东西。”

“你没把我忘了就好。”

“啊?”

我惊讶地看着她,她并没看着我,她的双手攥着床单,双眼直视前方,眉头微蹙。

她有心事。

“还记得在监狱接上你,送你回家的那天吗?”

“记得……”我干咽了一下,“谢谢,还有……你的早饭。”

“害,没给你吃出毛病来就算万幸了。”她耸了耸肩,“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事情。”

沉默片刻,我开口说道:“你是不是跟我有一样的感觉?就好像在很短的时间里,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而现在却一件事也想不起来了?”

“对!”她忽然转过头来,吃惊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你也看到了,我情况似乎比较难受。”

“对哦,为啥呢?”

“我也很纳闷啊,而且,有件事我说了,你千万别害怕。”我故作神秘地说道。

她也很好奇地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我前女友不?王涣清。”

宋以沐的脸忽然冷了下来。

“谁愿意记得呀?”

“你先听我说。”

她叹了口气,又转过头去。

“说。”

“前天我和师父不是在安阳殷墟吗?”

“嗯。”

“然后我们住的地方叫商汤酒店。”

“啊。”

“那酒店地下有一个不算大的展览厅,里面放着些商朝时期的古物。”

“所以呢?”

“那里面有一块甲骨,那上面用现代汉字写着两个人名。”

听到这里,宋以沐一直紧皱的眉头忽然松弛了一瞬,随即又紧张起来。

“那两个名字,分别是王涣清、李为知。”

“什么?!”她震惊地看着我,眼神中有几分惊诧、几分狐疑,更多的是惊慌。

“为什么……”宋以沐话没说出口,忽然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个浑身漆黑的人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概念感染清理没做到位。”那人戴着一个面具,神神秘秘。

宋以沐立刻警惕地站了起来。

那人从腰间掏出一个筒状物,那是一个卷轴,他不慌不忙地将卷轴展开。

“你是谁?是基地的人吗?”

“放心,宋专员,我只是来进行一些善后工作。”

说着卷轴完全展开,宋以沐看向卷轴。

“唔……”她的话憋在了嘴里,然后冷不丁地向后躺倒,倒在我身上。

“师姐!师姐!”我心中一惊,急忙叫她,没有反应。

“她只是睡过去了。”那个黑衣人沉声说道,“

他拿着卷轴走来,我回头将一把水果刀拿在手里,神情紧张到了极点。

可我一回头,一个在黑纸上写下的白色大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一瞬间,我看见了盛唐气象、看见了雨夜滂沱、看见了惊涛骇浪上追逐白鲸的巨轮,看见了——

漫天星河之中已然束为一柄的时间绳索。

“后会有期,李为知。”那黑衣人伸出手指在我额头上一点,将我摁在了床上。

困意袭来。

我在梦中忘记了一切。

从那在草地上的相遇,到千年之前某个夜空下的约定,一并忘记,从此我的生命中不再有王涣清,只有提起那些日子时的相顾无言。

……

一股温暖的气息传来,我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压住了,稍稍有点呼吸困难。

这一夜我睡得很好。

我睁开眼睛,手上的吊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束乌黑的秀发,那柔顺的发丝搭在我的手背上,弄到痒痒的。

我的手在长发中拂过,感觉就像是坐在车里,将手伸出窗外,任凭微风穿过手指的缝隙一样。

我的手指触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我忍不住戳了戳,那是她的脸蛋。

“唔……”

身上传来的响动,宋以沐躺在我身上,脑袋在我的胸口那里蹭了蹭,然后双手撑着我的胸膛,将整个上身撑了起来。

“怎么了……”她喃喃着,眼睛微微睁开,看清了她身下的那个一动不敢动的男人。

“师姐。”

她看了我半晌,似乎才明白过来。

“哇!”她猛地坐起来——身体的重量完全撑在我的胸口上。

咔。

一声闷响从我的身体里面传出来。

“我靠!”我胸口剧痛了一下。

“我怎么睡在这儿了?”宋以沐显得有些惊慌,急忙跳下病床,揉了揉头发,始终背对着我。

“我靠,我的肋骨啊。”我无奈地呻吟道。

“啊?你什么时候把肋骨伤到了?”她转过头来看着我,小脸已经是通红一片。

“可能,就在刚才?”我笑着看着她。

她白了我一眼,然后立刻转过身,拿起白大褂,走到房门前。

“我,我去找程叔,过,过来,你别乱跑。”

砰!

门被她无意间沉重地甩上了。

我歪着头,无奈地看着她离开,片刻,伸了个懒腰。

昨夜睡得真好,我伸手在空中抓了抓,仿佛手里还有她的腰肢,那纤细而柔软的感觉,让我一时间忘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