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故事

事实证明,黄金纪元的人类,是无所不能的。

我们在荒野中屹立金色的巨塔,在河流上架起桥梁,将大地平整,种植永不枯萎的作物。

黄金纪元依旧存在,人类仍旧辉煌。

我坐在金字塔的顶端,这是子嗣们为我修建的巨大宫殿,无数的城市正在建设,复杂的交通系统桁构在空中。

我禁止武器的发明。

厌倦了。

臣服了。

我早已在无限的时间中厌倦了掠夺,我也害怕母亲,会再次降罪于人类。

我为星球的白昼增添蓝色的天幕,又觉得其单调,于是我创造太阳,将我的光与热托付给它。

我为星球的夜晚增添闪烁的星辰,又觉得其乏味,于是我创造卫星,将妻子的温柔和煦托付给它。

我怕妻子的光芒隐藏在星辰中,又怕人们仰望天空的时候渴望星海,于是我抹除了星辰,只留下我的妻子。

我用一次眨眼的时间创造日月交替,用一次呼吸的间隔增加四季轮转,用一次心跳的空拍定义四季的循环。

这便是我的宇宙,我将野心藏起来,将一切隐藏起来。

为了子嗣的未来,也为了在母亲的权威之下,表演臣服。

我本以为我和母亲会相安无事地度过这无限的一生,直到她无情的羽翼,将惩罚带到了我的宇宙。

母亲的使者进入了星门,随即离开,他种下了灭亡的种子,我无法阻止它生根发芽。

“亲爱的。”

我躺在寝宫中,拥抱着我的妻子。

“怎么了,我的王?”

“我的思想不再清晰了。”

这些时间,我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老化,我也终于随着不可逆转的时间,将要离去了吗?

妻子无言,她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姑娘,无法理解我身为创世神的思想。

但这就够了。

我抚摸着她的秀发,她精致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滴。

“亲爱的,你怎么哭了?”

“因为我不愿看见我的王伤心。”

“我终将会变成一具枯骨。”

“不,大王,不要这样。”妻子梨花带雨,令我心碎。

“亲爱的,到那时,就由你照顾我们的孩子了。”

这样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我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不可逆转的迟钝下去。

最好的巫医也无法诊断出我的病症,也就是在那时,我们不再是黄金纪元的人类。

我宁愿称呼我们为隐匿纪元。

藏在一个独立的宇宙中,而如今,连苟活都做不到了。

巫医认为是我长期维持宇宙运转,耗费了太多心神,于是他们找来无数个拥有极强的思维力量的人们代替我的位置。

每天都有数百个英雄因此而死去。

除了我,没人能够维持这片宇宙。

但即便如此,我身体也没有停止老化。

“算了吧亲爱的,算了吧。”

我将妻子搂在怀里。

“不,一定还有办法的,大王。”

“我的容颜已经苍老,身体也大不如前,不如接受这样的命运。”

我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忽然发现了她脸上突兀的皱纹。

老化,蔓延了我们的宇宙,我却找不到原因。

我陷入了悲痛,金黄色的城市也隐匿在黑暗之中。

城市停运,轨道断裂,运河决堤。

子嗣遭受灾难,却并不能像从前一样,随心所欲地运用自己的思维能力。

我忽然能体会到那些死在我手中的太空种族,在面对人类时的无力感。

我要弄清楚,是什么东西,让人类沦落到如此地步。

我必须弄清楚。

那东西,在我们的身体里面。

我找来最锋利的匕首,割开我那坚不可摧的皮肤,伤口流出鲜血,顺着金字塔落在地上,变成了血红色的河流。

疼痛令我呻吟起来。

城市开始倒塌,子嗣死在灾难中。

我切开肌肉,割断筋骨,在我那坚硬的骨头上刮着。

“那东西就在这里面!”

我找来最沉重的锤子,砸断我的双腿,断裂的骨头飞溅,如流星坠落,将城市夷为平地,宏伟的文明开始燃烧。

“不在这里。”

皮肉里面没有,骨头里面也没有。

我让妻子凿开我的头颅,将我的大脑取出,我捧着它,跪在金字塔之上,面对着那虚幻的宇宙。

“母亲!”

我高喊,流下长河中第一滴眼泪。

“如果你要杀了我,只带走我!如果你要降罪于我,只责罚我!”我哭喊着,大地在我的恸哭中破碎,岩浆流淌千里。

我大口呼吸,空气被我抽离,飞在空中的幸存者坠落地面。

我的宇宙中没有生灵。

妻子用匕首割开了自己的咽喉,死在我的怀中。

“母亲!”

“我求您听到我!”

我挥舞着残缺的双手,想要在虚幻的天空中割开一个口子,回到曾经的地球。

可是我回不去了,我被困住了,困在这片宇宙中,困在这个残破的身躯里。

“母亲!”

“您为何,为何要将我的孩子赶尽杀绝!”

“母亲!”

“回应我!”

新世界变成一颗滚烫的熔岩星球。

我被困住了。

我困在我之中。

我之中是我。

我不是我。

“是什么困住了我?”

我疑惑,用手抓瞎自己的双眼,剥下自己的脸皮、血肉,露出其下的骷髅。

从脑袋开始,将我身上的血肉一点一点的撕下。

熔岩星球停止转动,冷却、凝固,新的星球出现了,荒凉崎岖,没有生机。

我撕扯下来的血肉汇聚到一起,变成一个少年。

我剩余的骨头堆叠在一起。变成一个少年。

我的左眼变成太阳,破损的眼球在流血。

我的右眼变成月亮,破损的眼球在流血。

离开了血肉与骨头。

我终于是我。

两个少年在土地上埋下种子,长出一颗无限生长的树,我便端坐其下,将过去、现在、将来的故事将给他们听。

从黄金讲到隐匿,还有未来的冰与融化的水。

他们用笔在树上刻下故事。

我不再是曾经的君主。

我只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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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很高兴你如此称呼我,但可惜,你只是我的信徒。”

我从荒诞而剧痛的长梦中醒来,见到了帝熵。

我心中的情感,忽然间变得复杂,像是一个渴求母亲原谅的孩童。

“母亲,你为何不回应我。”

我仍旧跪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溢出,我眨了眨眼,眼泪变成一颗颗水球,漂浮在我的身边。

“信徒,那只是虚假的经历,现在,你可以苏醒了。”

帝熵的话惊醒了我,使我从那忽然间的记忆中挣脱出来。

“刚才那是……”

“那是创造者的记忆。”

“创造者?”

“这是人类曾经的名字。”

“他是唯一的创造者,也是我的骨肉,我用自己的血肉和一条肋骨创造了他,完美的造物。”

“那你为何要杀了他?”

“他影响了我羽翼的平衡。”

“你是指……公平?”

“不,平衡,这对于飞翔十分重要,倾斜的翅膀,只会坠落。”

“所以你就要杀死创造者,然后保持翅膀的平衡。”

“我无意杀害他,是他太偏激了。”帝熵轻叹到,“我知道,剥夺创造者的能力,实在是一个很残忍的事情。”

“可你还是那么做了。”

“如果没有他,我可能不会留下人类的火种。”

“什么意思?”我眉头紧皱,心跳加速。

我们正在讨论的,是人类来源的奥秘。

而我将会得知这个奥秘。

“是我杀了他,用一种牢笼,一种可以困住‘创造’的牢笼。”

刚才的记忆中提到,帝熵的使者进入星门,种下了一个病毒。

那所谓的病毒,是否就是帝熵所说的“牢笼”?

我忽然联想到出发之前,闫景的一番话:华表上记载,是某种病毒,导致了深红领域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我期待着帝熵的解释。

“我把创造者的思维,封印在他赖以生存的肉体上,并取得了成果。

“怎么封印。”

“用人类现有的语言,很难解释。”帝熵说道,“不过,你们炎黄的后代,似乎有一个词语,与我创造的牢笼相吻合。”

“经脉。”

“经脉?”

经脉是中医理论上存在的东西,但是至今无法证明它是否真是存在。

但古人通过研究经脉,已经发展出针灸等效果显著的医疗技术。

“我用经脉,将创造者的思维封印在肉体之中,这个牢笼看不见摸不着,最终逼死了我的孩子。”

帝熵的语气中带有一丝悲伤。

“经过时间的流逝,地球再次变得宜居,为了弥补我犯下的过错,我仿照创造者的子嗣,创造了人类,并将牢笼平等地赋予了每一个人。”

“如果没有这个牢笼?人类能做到什么?”

“将会是创造者文明的数倍,我的羽翼,会因为你们的存在而颤抖。”

“所以,你创造出牢笼,是你怕了。”

我直视着帝熵,她那八颗瞳孔闪烁着光芒,并不在意我的僭越。

“你觉得人类威胁到你了。”

帝熵沉默不语,冷冷地注视着我,令我不寒而栗。

我干咽了一下。

“如果人类摆脱了牢笼,会怎么样?”

“我会重复上一次的毁灭,直至最后一个人类消失。”帝熵说道。

妈的。

这话不像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