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住我的人,是一位40岁出头的男子,他穿着一身儒家长衫,面白如玉,皮肤就像婴儿那般白皙,一双眼珠子在黑夜中闪着精光,留着飘逸的长发,一手还拎着烟袋。
他站在我前方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穿过那里,就是进了老城区。
可对方眼神笃定,目光始终都在我的身上,我意识到对方的身份不简单,怕是前面的路,也不会太顺利。
我蹒跚着走过去,对方深嘬一口烟袋,缓缓道:“既不是春分,也不是夏至,更没有到秋来,日子好好的,你一个瘟神入城,可有通关文牒?”
我疑惑道:“什么文牒?”
男子冷冷道:“那不好意思,没有文牒肯定不能进入城区,这是自古以来的规定。”
我长长呼了口气,说:“你若是不让我进入城中,天大地大,又有何处是我容身之地?何况我这一身的瘟气,对于任何人都恐怕是一场灾难。”
男子听罢,竟也叹了口气。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我。
男子继续道:“天道都是有着相应的规矩,无论天摇地动,还是瘟鬼横行,都要有天道相互伴生,你什么都没有就想入城,身为修道之人,断然是不会答应的。”
眼前这位男子多半就是守护苏州城的修行中人,这世上有很多修行人,他们与常人的作息不同,他们每天打坐修行,与天地相容,不断强化自己的神魂,所以对外界的感知会超乎普通人。
这就好像动物有预知风险的能力,在很久以前,我们人类的祖先也有这一种能力,只不过随着进化或是退化,能力消失了。
我虚弱道:“你不要拦路,此事与你没关系,让我进城以后,我自有方法降服瘟气,如果耽搁久了,瘟气失控,会有更多无辜的人遭受无妄之灾。”
男子沉思了片刻,说:“我可以杀了你。”
我说:“就算杀了我也没用,何况现在的我根本撑不了太久!”
对方听了我的话果然沉默了半晌,他试探道:“你身上的瘟气,当真可以压制?”
我说:“我体内的瘟气乃是万木之精,统春季恶风,但同样我也是憋宝人,懂得如何压制体内瘟疫,只有放我进去,才能避免瘟气流传于世,若是瘟气被秋意敛入大地,待到明年开春,必会引起灾难!”
我盯着对反的眼睛,但凡是正统的修行者,是绝对不会接受这种事情发生。
最终男子在沉思片刻之后,他深深嘬了一口烟袋,说:“好吧,我答应放你进去,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请讲!”
我松了口气,这世上的奇人异士数不胜数,只是普通人难以寻觅他们的行踪罢了。
之前的傻柱子用一面铁锣就让已经让我寸步难行,现在的长发中年人,显然比傻柱子更厉害。
男子说:“你身上的瘟气一旦入城,怕是会给普通人造成伤害,如果你实在是要去的话,我这里有‘龙鲠’,你吞下去以后,会压制三天瘟气。”
撂下这番话,男子递给我一个红色的包裹,里面是一个枯黄色的鱼骨头。
它足有成年人手指的大小,上边长着倒刺,一旦吞下去,那可真成了“如鲠在喉”。
我盯着手里的“龙鲠”,疑惑道:“这是什么东西?”
男子说:“当年一只鲤鱼精身上的骨刺,它只能保你三天,待三天之后,鱼骨融化,你若是不吞,我不会放你入城内半步。”
八门心印必须尽快修复,否则我自己也不愿意看到更多的危害。
尤其更可怕的是,瘟神过境,随着行瘟散病的时间增加,体内的阴气会引动天雷下降。
最终我会在滚滚雷霆之中化为灰烬,所以说,“瘟”最惧怕的是就是“雷”、“火”。
我盯着龙鲠,咬着牙说道:“行,我答应你!”
不仅仅是因为我不愿意与对方交手,更多的是我不想连累其他无辜的人。
无论是为了报仇,还是自己良知的作用。
最终我选择握住龙鲠,一口吞了下去。
火辣辣的刺痛感让我无法呼吸,感觉龙鲠一点点卡在喉咙里。
每当开口说话时候,喉咙里就好像被刀片刮的感觉。
我蹲在地上,喘着粗气,男子盯着我感慨道:“你只有三天时间,三天之后,龙鲠会融化成灰,到时你若不离开苏州城,我会亲手杀了你。”
我虚弱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远山。”男子淡淡道。
“好,若不能压制体内瘟气,不劳兄台动手,我将自绝于此地!”我认真道。
只要开口说话,喉咙中的龙鲠都会让我感受到刮骨一般的痛苦。
“如鲠在喉”这个成语,对我而言,现如今就是一个真实的写照。
拜别了长发李远山,我缓缓踏入城内。
此时已经完全没有瘟气的困扰,像是普通人一样行走在大街上。
最主要的是,我的体力也在一点点恢复。
只不过我不能随便开口说话,因为每次都是像是被刀子刮一样。
我直奔向姜家的老宅,对我而言,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就是背叛!
无论是亲情、友情、爱情,背叛是底线。
曾经我和黑爷在一起,他教会我很多做人的道理。
比如对敌人仁慈,那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回想之前的经历,我还是太过仁慈,念及旧情。
若不是双鱼玉扣替我挡灾,八门心印,以及张元伯神性的护佑,那么死在车里的人就是我。
我找到一辆出租车,望着车窗外的人影攒动。
祥和而又忙碌的都市生活又在离我远去。
出租车停在姜家别墅的街道,望着明月当头,如今已是后半夜。
我付过车费,径直走向那栋古朴的别墅,穿过羊肠小路,站在姜家的大门外,一股滔天阴气在院中弥漫。
我轻轻推开大门,只见院内一左一右站着两位好似木头桩子一样的“人”。
他们身上有着浓浓的石灰味儿,确切的说,应该是“僵尸”。
院中有黄纸铺路,微风吹过,黄纸缓缓飞舞,大门口挂着的铃铛也在“哗哗”作响起来。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姜家会有僵尸!
龙鲠压制我的瘟气,对于僵尸而言,我身上并无活人气息。
尤其那两具僵尸的额头贴着符咒,仰头看向明月,显然是正在享受着月光浴。
我悄悄打开门,然后走进姜家老宅,听着屋内鼾声如雷。
在曾经我睡过的房间,看到一位身高不到一米五,五短身材,样貌丑陋的男子,他此刻正呼呼大睡。
我亮出匕首,已经准备宰了他,可当我靠向床边,陡然惊起一道阴风。
同一时间对方床头摆这小铃铛开始摇晃起来。
铃声好似闹钟一般,男子在床上“噌”地一下蹦起来。
他站在床上,身高能到我的肩膀。
这么近距离的一看,他比“哥布林”长得还要丑上三分。
他一开口就是公鸭嗓子:“卧槽,你是谁,竟然敢行刺本座!”
我没办法开口说话,只是一手持刀,冷冷盯着对方。
男子冷笑道:“是不是天渎派来的狗贼,告诉你,你大胆儿爷爷,活了二十多年,就从来没有怕过谁,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天渎?我愣了半晌,难道他不是害我的人?
我退后半步,盯着对方的那只贼溜溜的眼珠子,俨然不像撒谎。
而我如今又没办法开口说话,对方见我不回答,他便一手持铃铛,开始拼命摇晃起来。
随后我感觉身后传来一股强大的杀机,那两具僵尸竟然突然冲向我。
危急时刻,我倒在地上一个翻滚,取出“剃头刀”。
刀是用来斩人头的,僵尸同样是人,在本能上还是会畏惧剃头刀上所弥漫的煞气。
僵尸像是感知到了凶险,在距离我不到一臂的距离停下,不敢再向前半步。
“哥布林”拼命摇晃着铃铛,嘴里念叨着:“打啊,上啊,白养你们这么多年了,怎么遇到点危险就退缩,像你们两个这样完蛋,以后还怎么入土为安!”
可就在他摇晃加大力度的时候,僵尸立刻退后半部,然后不约而同调转头,奔向“哥布林”,连我都看懵了,怎么僵尸还造反了?
那两僵尸相当猛,把“哥布林”逼退到墙角,然后轮番动手,给他一顿胖揍,然后又离开屋内,跑到院子中晒月亮。
“哥布林”自言自语道:“真他妈的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老子养的僵尸,怎么还调转头来打我?吗的,一定是我死鬼老爹留了一手。”
此时我站在他近前,居高临下看着哥布林,他紧张道:“告诉你,你吴大胆爷爷是来讨债的,跟你们天渎没啥关系,别在这儿碍眼,惹毛了你大胆爷爷,信不信我跟你同归于尽!”
哪怕已经无路可逃,他说话时仍带着一丝丝的倔强。
可我没办法说话,只能拿出电话,给他打字,说:“我不是天渎,我要找姜云哲。”
吴大胆盯着电话,然后一脸懵逼的看向我,说:“那个…我不认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