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中山装的老头缓缓转过身，他留着山羊胡子，梳着清朝辫子头，眼神像老鹰一般锐利。
他轻轻放下手里的茶碗，然后打了个响指，原本热闹的戏班子戛然而止。
竟在转眼间，化作一排排的杖头木偶。
我脱口道：“这不是陆童的木偶吗？”
唐装老头缓缓道：“昨天小的们收来的玩意儿，挺有意思，这上面的木偶都是人皮缝制，有灵性会唱戏，我很喜欢。”
祖爷说：“老赵，老朋友来了，连张椅子都没有，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你好好看看，茶都快泡好了。”
唐装老头话音刚落，他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茶馆内原有的戏台格局竟然快速变幻，原本的长椅板凳都在凭空消失，随后出现一张茶桌，四个茶椅，唐装男子坐在主座一动未动，而一旁茶壶却发出“嘟嘟”的声音。
热气腾腾，水雾缭绕。
如此诡异的幻术，令人瞠目结舌。
祖爷和对方面对面而坐，桌上摆着三盏茶碗。
古代喝茶是有讲究的，盖为天、托为地、碗为人。
寓意着天地人三者皆和，以和为贵，所以自古以来江湖谈判都是喝茶的，从没见过俩人大碗喝酒，那样喝多了，没准又会干起来。
而茶盖、茶碗、茶船三部分的不同摆放，看似随意，却是彼此过招，用以茶代语。
祖爷将茶盖朝外斜靠茶船，这寓意着“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对方负责司炉，倒茶就有讲究的。
如果不倒，证明这事儿不谈了。
拿起茶壶，使炭火没有遮盖，这叫“天火盖顶”不死不休。
若是倒茶船，意思是“靠朋友可以，你得拿钱。”
倒茶满杯，意思“你这个人不懂礼数。”
所以司炉者要恰到好处，三分之二处，茶汤光泽，意思给对方一个面子，问他想怎么谈？
这时大家就开始谈条件，谁也不能碰茶。
一旦有任何一方把茶盖放在桌子上，就是挑衅，骂人的行为，明摆着准备欺负你。
祖爷说：“介绍一下，这是我新认识的小兄弟，张阳，玄羊张三宝是他爷爷。”
他客气道：“坐吧。”
祖爷给我介绍，这个人叫赵万年，彩门论字排辈，当年赵山魁在海外创立彩门，分别立下八个字，分别是“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因为那时候还是战乱年代，他远在海外，心系家乡。
立下长、安，万、户四个堂口，传下四大绝技，奠定彩门的威名，每一位堂口的主人将继承这四个字。
对方给我们倒茶，却只倒了一半。
这是问来意。
祖爷说：“既然你们已经得到乌孙妖妃，没必要赶尽杀绝，刘江的女儿和我这个小兄弟是情侣，俩人都要结婚了，我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赵万年放下茶壶，突然一拍桌子，三盏茶连成一排。
茶汤翻涌，雾气缭绕不散，雾中只有我们三个人。
赵万年似笑非笑道：“他打伤我大侄子的左手，我废他一只手，不过分吧？”
话音刚落，周围缭绕的雾气翻涌，突然汇聚到近前。
一条蟒蛇顺着我的脚踝缓缓将我的手臂缠绕。
我和蟒蛇四目相对，它吐着芯子，冰冷而又有力的蛇躯将我紧紧缠绕。
能清楚感受蟒蛇的力量感，之前小辫子交手，幻术虽说神出鬼没，却是有迹可循。
自从踏入奉天茶楼，不管是赵万年挥手操纵傀偶唱戏，还是举手投足间操纵云雾之气，明显结合风水之道。
很有可能，从我踏入这间屋子，就已经陷入到他的幻术之中。
我明知蟒蛇是假的，身体却无法动弹。
人体有六感，分别是眼、鼻、耳、口、舌、身、意。
此时此刻，我身体六感似乎都在赵万年的掌控之中。
这简直太可怕了，如果他想杀我，根本用不着动手。
随着蟒蛇越勒越紧，我近乎快要窒息而死。
感受着万分压力，却无法做出反抗之时，祖爷忽然叹了口气，说：“老赵啊，这么多年不见了，你怎么还这个脾气？差不多得了，等会儿茶散掉香气，味道就不纯了。”
祖爷的话声刚落，就见一双大手破开云雾，狠狠掐住蟒蛇的脖子。
“噗”地一声闷响，蟒蛇竟然化作一团雾气，烟消云散。
茶桌还是那个茶桌，三盏茶排成一列。
再看茶壶外观，竟然雕刻着一条张开大口的蟒蛇，而茶壶缭绕出的雾气正缭绕在我的四周。
祖爷在桌面上捻一下手指，举起来，说：“大家都是老朋友，你的幻术对我没有用。”
仔细看到祖爷的手指上有着一个小小的黑点。
我深吸了口气，真是没想到祖爷这个小老头这么厉害。
赵万年轻哼了一声，说：“我侄子的手怎么办！”
“哎呀，万年啊，你也老大不小喽，没必要上来就质问人家啊，再说了，你把人家的家砸了，又去我这个小兄弟家里夺走乌孙妖妃，若是算起账来，是不是也要把它还给我这个小兄弟呀。”
祖爷不卑不亢，语言犀利，直接怼得赵万年半晌也说不出话。
对方冷哼了一声，祖爷又问：“对了张阳，你和他那个侄子发生什么矛盾了？”
我说：“虽说刘江已死，可他生前待我不薄，我这个人恩怨分明，怨已经两清，剩下的就是恩情，你杀她老婆和我无关，可刘心蕊是刘江留下来的唯一骨血，你那侄子竟想玷污人家身体，难不成你们彩门都是下三滥的拆白党不成！”
“你听听，万年啊，我记得咱们年轻时候，听老一辈人都讲过三大罪，第一，不忠不孝，第二，出卖兄弟，第三就是祸害妇女啊！”
赵万年当时就有点挂不住脸面，他说：“好，这件事你们占理，说说你们的要求！”
我说：“放过刘江的后人，她根本不知道乌孙妖妃，此事与她无关，希望任何人不要找她的麻烦。”
听了我的话，赵万年忽然沉默不语。
气氛有些陷入凝固。
我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又为何热衷斩草除根。
但这事儿，我觉得应该没啥问题。
毕竟祖爷出面，好像与对方还算有点交情。
但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赵万年忽然抬起头，认真道：“刘心蕊必须要死，因为我们不确定，她是否看见了我的人，彩门有彩门的规矩，不得在外人面前暴露身份。”
我刚想发作，祖爷却站起身。
他将杯盖放在桌上，将茶盏里的茶汤倒掉。
意思是大家翻脸了，什么也不谈，走出这个门，明天就是不死不休。
这让赵万年都瞪起眼睛，说：“你什么意思！”
祖爷拉下脸子，冷冷道：“老赵，我给你面子，你也给我面子，咱们俩才能继续谈下去，没想到几十年过去，彩门变成只会对老弱妇孺下杀手的下三滥，如果明天开始，你这间茶楼要是还能继续开下去，那我跟你姓。”
赵万年沉声追问：“哦？你确定要和我外八门为敌？”
祖爷说：“猎骄靡留下的阴城，既然你想要，大家都想要，何不一起分享？一会儿我就通知其他人，到时候我们沙漠见。”
祖爷擅长玩弄人性，赵万年大费周折，绝对不是为了做好事。
乌孙妖妃在他的手上，祖爷手里又有金鞭和四样古董。
双方都有彼此没有的东西。
赵万年又问：“你确定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出面？”
祖爷忽然道：“这小子不是寻常之人，他对我有大用，甚至比阴城还要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