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真抱着花,凉凉的眼睛望着他,周身一层雾的冷,没有作声。
耿知行同样维持着这份淡定,半晌略扬眉,收回目光。
他的言外之意的确有些直白,得不到回答也不意外。
车停在二人面前,副驾驶的唐哲急哄哄摇下车窗,兴致高,朗声嘿了一声,冲他们一个劲儿地招手,纯有些傻乐。
多了一个人的车内,这回的位置完全不同——晏真坐在后座左侧,身侧的男人靠着窗户,离她不近不远。周身玫瑰香萦绕,她是端端正正,有人则惫懒得很。窗外霓虹闪烁,映得人轮廓时隐时现。
唐哲折腾了一段时间,好不容易送花成功,想看人几眼,又不好做的太明显,只能端着个手,偶尔瞥一眼后视镜,视线将要和人对上了,马上咳嗽一声,露出个自认为还算潇洒有魅力的笑。
小方尽职尽责地当他的哑巴司机,耿知行又闭了眼睛假寐,到头来还是得他主动找话题。
“晏医生不是粉丝……影迷吗,都特意找试映会的票了,怎么都没见你好奇打听耿哥下部戏的消息?”唐哲笑问。
晏真视线从窗外的车流转回来,对上对方的眼睛,又朝右边看过一眼——耿知行歪着脑袋托着下巴,散漫地掀开眼皮看着她,似乎没走心,又似乎抽了那么点心思在听。
她也不接着答问,略一思索,从容平稳道:“可以问这个吗?”
“老板说可以就可以。”
慢悠悠轻飘飘,看来应该是不走心。
老板一听,本人立刻不同意地喊起冤:“冤枉,接戏自主权可在哥你手里,别甩锅给我啊!”
“接戏和透露消息是两码事……”耿知行终于舍得坐直,他在外套衣兜里摩挲了一会儿,翻了半天,翻出几颗薄荷糖,扫视了一下三人,“吃吗?刚餐厅拿的。”
唐哲即刻有点无语,想吐槽他两句,顾忌到还有女士在场,愣是变成一个大拇指,咬牙夸他:“会过日子。”
大拇指摊开,薄荷糖稳稳当当落在手里。唐哲拿了还嫌两颗太少——前面坐着两个大男人,塞牙缝都不够,哪有这么小气的?
晏真双手抱着一大束玫瑰,注视着他俩跟说相声似的一来一回,耿知行逗人跟逗乐似的,逗完了,脸上的笑有了,也有精神了,侧目望向她,不声不响,也不言语,晏真愣了几秒,似有所感,一手抱住花束,沉默着有样学样在两人之间摊开掌心。
三颗糖顺着指尖挨个掉下来,阴影之中,给糖的人不动声色抬手,笑眯眯,食指修长,略略比了个嘘,很快又收回,画似的氤氲——抱怨的嘟嘟囔囔的抱怨,开车的开车,哪有人注意这点动静?
温热的糖纸烫着掌心,晏真握着糖,看着玫瑰花束,安静出神。
她余光又往身侧落了落,耿知行翻着手机,这会儿又坐得端正了不少,极像她在大屏幕上看到过的某个场景,赏心悦目是真,氤氲不懂也是真。
“对了。”
场景里的人敲敲前座,似乎并不介意身侧的人怎么看他,又是那么个直来直往简洁发话的架势,“一会儿先送晏医生吧,我不急着下,得去你公寓一趟。”
晏真动作顿了顿,又低头看起玫瑰。
唐哲一听这话,警铃大作,嘴里的糖咬得嘎嘣作响,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去干嘛?”
“又不是找你,去找你楼下的王导,”耿知行懒得和他解释太多,直接算他的账,“借我的唱片一个月没还,刚发消息也没回,失踪这么久,担心他饿死。”
他是圈子里的红人,各色朋友都多。唐哲拒绝也不是,干脆说好也不是,只能眨着眼睛看了他半天,半天糖咬碎了,人也只能答他:“那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不好?”
“你们这些搞艺术的……”
唐哲故作深恨状。
影视艺术也是艺术,当然不缺特立独行的疯子。唐哲心知肚明,恨的不是这个,恨的是和佳人有所进展,计划好的楼下两人花前月下,暧昧推拉计划彻底泡汤。
车在晏真住的小区门口停稳,好在人下车前,他灵感来了,又拿试映会说事儿做做补救,彰显魅力——你们没门路的弄张试映会的票不容易,不如下次找他,还省得花那个冤枉钱,到处欠人情……
“那就先谢谢唐总。”
这套路明显奏效。
晏真目光认真了不少,握着糖的右手攥成拳头,冲着他点点头,微微露出笑意。
他的惊艳状同样作不了假。
“别说,”车都开了老远,唐哲扭着身子依依不舍了半天,还在试图跟后座的人多点评几句,“还得是冷美人笑起来够劲儿,也没圈里女的那股俗里俗气的味儿。”
圈里那股味儿是什么?耿知行看着手机,颇不走心,全不在意。
走道的声控灯明明灭灭了一轮,晏真才摸出钥匙开了门,放了花束。
什么都没来得及换,她光着脚走到书架边,对着手里的糖盯了一会儿,才慢慢拿出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把糖一颗一颗扔了进去。
第二天一早,生活还得回归正轨。
秋初的雨淅淅沥沥的下。
“晏医生心情这么好啊?”
早上没什么新来咨询的客人,小护士一边搭架子,一边同她搭话,唉声叹气,“我就不行了,一下雨就什么都不想干,连回家开车都嫌麻烦……”
中午时分,梁小游不请自来,来也有她的事。皮肤管理该做的做,该打的水光打,弄完了就背着刚找柜姐抱出来的当季小包乐颠颠来找她。刚录的脱口秀节目她进了半决赛,别的人不能说,社交媒体不能嘚瑟,只能找亲密好友共庆胜利,欢度时光。
“知道你忙,午间便饭总行吧,”她得意得很,凑过来悄咪咪跟人说话,“而且我还一肚子可说的娱乐八卦呢,别人我都不舍得说,你敢不听?”
晏真当然不可能扫她的兴。
医院附近就有美食一条街,路过鸡排店时,梁小游看了一会儿外头排队的几个中学生,乐得跟她大笑,“我就想起我初中班主任了,特没意思一传统老头。我那会儿话多得很,管不住嘴,换座位跟谁都能聊,他就罚我一周在教室后面站着听课,说我这个碎嘴以后肯定没出息,人又不能靠嘴皮子吃饭!你看,现在不还真吃上了吗?”
晏真没忍住笑:“那是你厉害。”
梁小游瘪瘪嘴说她:“就会捧别人……光说我厉害,也没见你提读书时候的事儿。”
晏真笑意不减,同她耐心地说起道理,“不是不提,是的确没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儿。”
她的家庭生活不如意,因此学生时代常年沉浸在自怨自艾的状态里,为了难以启齿的经济困难在精神上折腾来去,现在回头看,实在是尊严太盛,为了求生自认忍了天大的委屈,避开身边一切的人还来不及,哪里还有生动有趣的回忆?
只不过人回不到过往,同样不可能提前在青春拥有成熟的认知。倒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梁小游找的是附近的一家茶餐厅,评分高,口味清淡,挺合两人胃口。她是进了半决赛,小富婆财大气粗,两个人也舍得包下包间。
这个女星是小白花清纯女神风格,实际上上他们节目的时候对工作人员藏都藏不住公主病脾气,奶茶错点了一分糖都不喝,分给别人都得美其名曰请客;那个男星卖的高智商的人设,结果因为太笨连开场白都是节目编导给写的,背都背不顺,还得他们这些本节目靠嘴皮子吃饭的人接话圆场;还有谁谁谁卖真性情傻瓜人设,实则是私生活太乱,团队没办法才给另辟蹊径……梁小游八卦一堆一堆,两眼放光地往外絮叨。
晏真替她添满热茶,又看准时机递去纸巾,称职地做着听众。
“对了,你是不是喜欢耿知行来着?”
说到中途,梁小游倒还记得她去晏真家那几次看过的摆满蓝光碟片的书柜——某某挺有背景的富二代女星听说对他有点意思,据说是小新人时期被英雄救美过,念念不忘到红了都没忘。
“伍香钰,就最近有点小红的偶像剧女主,听说过没?”
晏真摇头,只将梁小游爱吃的漏奶华推到她面前,自己又喝一口茶。
梁小游明显憋了太久,一顿饭意犹未尽,临走前才终于想起还要问她唐哲的事——那小子还在骚扰你没——她把对方的行为定义成骚扰,又千叮咛万嘱咐,让晏真别被他那追人花钱的手笔迷了眼,最好是笑都别笑一下,免得渣人会错意又上了头,更要折腾!
“不会。”
晏真笑着在医院大门前同她挥手,拆开一颗从茶餐厅顺手拿回来的糖。
又过了一周,上次结婚的大小姐终于自海岛新婚度完假登门。大小姐姓廖,她登门,花钱做项目只有更不眨眼的,又是专注晒后恢复,又是详详细细咨询晏真是否建议她做鼻子——她出去玩这段时间,总觉得自己还不够完美,在老公镜头下不够漂亮,折腾来折腾去,落得一肚子火。
“我相信你的审美,直说就行。”
廖小姐态度认真,晏真盯着她看了半晌,同样也回的认真,正经道:“我觉得……不如建议您的先生再好好学一学拍照,或者干脆和女性朋友出门,少一桩烦恼。”
廖小姐看她一本正经,玩笑话也像真话,乐得花枝乱颤:“就是就是,说得对!要不怎么说还是晏医生有意思呢!”
心情一好,临走前便又大手一挥,买了各色用得上用不上的套餐,说要请朋友过来体验体验,顺便咨询晏真是否还能帮个小忙:她们夫妻俩一位演艺圈里的朋友接下一个医生角色,她琢磨来去,真熟识又管得住嘴的医生,身边还真只有晏真值得信任,不知道能否把她的名片推过去。
“可以。”
晏真对老客户从来是能帮则帮。
傍晚时分,她回家路过的鲜花小贩处挑了几只香雪兰,又在蛋糕店买了三明治,预备今晚不开火,囫囵着把晚饭对付过去,刚在玄关处换了鞋,加好友的消息先慢悠悠跳出来——
头像是一张登山自拍,名字言简意赅:耳火。
签名一句:没在拍戏也忙,闲事莫扰,电话联系。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休养好了又搞定了收尾工作,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目前会恢复日更或者隔日更,谢谢大家一直耐心等我TT!
谢谢十字以南有飞星姑娘的两个火箭炮,有几个荔枝耶姑娘的两个地雷,红烧咕咕精姑娘的地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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