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行一怔……这是机灵劲的问题?这只是机灵劲儿的问题吗?
“不然呢?”姬无盐问他,“出去散散心罢了,时间长短连你自己都不确定,也许散着散着,走得远了些,这三五年的也就过去了,兴许还得拖家带口的。也许走着走着,你觉得无趣,三五个月地也就回来了……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逮着最坏的情况说呢?”
“可……”这话听起来没什么不对,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白行思来想去的,最后也只是挤出来一句,“可这次不一样……”
姬无盐问他,“哪里不一样?”意有所指的。
“我不是说了吗,我就是……”
到了嘴边的解释最后戛然而止在了小厮近乎于凌乱的脚步声里,那人跌跌撞撞跑进来,差点绊倒在门槛之上,踉跄着稳住了身形,“姑娘!姬姑娘,姬家来人了,说是有人闹事,请你立刻回府一趟!”
“咔哒。”
手中酒杯应声碎裂,瓷片扎进掌心,溢出的鲜血被酒水冲淡,只伤口撕裂般地疼痛,火烧火燎的。白行吓坏了,连忙起身间却又带到了桌上酒瓶子,酒瓶掉下摔了个粉碎,空气里都是弥漫开来的酒香味。
一片狼藉的场面里,前来报信的小厮胆战心惊地跪着求饶,白行拿着帕子手忙脚乱地包扎,包得挺差劲的,手指头颤着,声音也颤,“疼吗?”
当事人表情倒是平静,明明是烈酒浸透了伤口,她却似浑然未觉似的,只紧了紧包地松松垮垮的帕子,问颤颤巍巍浑身都在发抖的小厮,“来人可还在?”
“在!在的!”小厮点头点地跟个拨浪鼓似的,“来人小的也认识,是之前三爷身边的侍卫席玉,他说请您如何都要快些回去,三爷那边也已经有人去请了。”
小厮紧张害怕地浑身都发抖,不知是因为被席玉的话感染了,还是害怕来自姬无盐或者白行的责备。
连宁修远都惊动了?
她颔首道好,温声让小厮下去了,才看了眼桌上、地上的狼藉残骸,讪讪笑着正欲说话,白行已经催着她回去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跟你一道回去,即便出了什么事情,我这身份总还能有些用处的。”
姬无盐看了眼白行,到底是没拒绝,只沉默地点点头,大步流星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若是当真打定了主意要出去走走,老夫人那边我去劝着,就说你只是去江南看看。”
这个时候连白行都顾不上出去走走还是出去躲躲了,只道“这事不急,先去你那”,心下却是有了些许隐约的猜测。
因着那猜测,脸色有些难看。
李裕齐进了天牢待审,就连陈家那帮屁股还没焐热就上门挑衅的陈家长辈也已经偃旗息鼓,这个时候能上门闹事的大概也只有……他去了,那人兴许还能收敛些。
只是,李奕维那小子到底要做什么?难道他还打算对国公府下手吗?
他心中兀自计较着,并没有发现自己对李奕维的信任终于在假山之后的那场偶遇之中崩分离析。若是以往,便是小厮直接冲进来告诉他“平阳郡王带人上姬家闹事了”这样的消息,只怕他也会觉得这小厮胡言乱语唯恐天下不乱。可如今,他首先想到的竟然就是李奕维。
只这次他当真是冤枉了对方。
席玉一边驾着马车心急如焚地往回赶,一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事情的始末。
事情发生在姬无盐离开没多久,太子亲信桑吉登门要求见姬无盐,门房小厮如实回话,只说姑娘不在府中。桑吉便问可有主事之人在?念着姬家往日和东宫之间的关系,小厮只说主子们都不在府上。事实也的确如此,彼时府上只有老夫人和沈姑娘在,委实不是能和桑吉来回扯皮的人。
桑吉闻言,也没说什么,只点头表示知道了,说了句“那我待会儿再来。”就离开了——这些事都是席玉从门房那里打听来的。
至此都没有什么问题,东宫和姬家本来就关系紧张,桑吉落在姑娘身上的那一剑至今为止他们仍然都记着,对桑吉的态度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连姬无盐听着都兀自颔首。只是很显然,还有后续。
“之后呢?”她问。
席玉顿了顿,明显有些迟疑,声音微沉却又清晰,“大抵也就是一炷香之前,桑吉又来了。这次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来了许四娘……”
姬无盐心头一紧,就听白行在边上咬着牙破口骂道,“这厮当真是脸皮子都不要了!卞相这老东西都没这么难看的吃相,出来个小的还不如那老的!”
“可不。”姬无盐扯了扯嘴角,再没下文,吃沉着脸色指尖轻叩马车车窗,一下,又一下,于沉默的马车里异常清晰。
白行努努嘴,冲着姬无盐包扎得不甚好看的那只手,“车里有药没,趁着还没到,我给你上药?”
席玉倏地回头看来,紧张问道,“姑娘受伤了?”
姬无盐晃了晃那只手,道“没事,小伤罢了”,想了想又冷笑,“兴许还得打上一架,之后再上。”混不吝的样子,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果断。
……
门前积雪未化,临近中午的阳光无遮无拦地洒下来,亮得晃眼。
桑吉持剑抵着许四娘的脖子站在台阶之下,往日里行事果决的女子此刻被人禁锢于身前竟是莫名有几分娇小,精神倒是还好,只看起来很是清瘦,显然这阵子在大理寺里面过得不大好。
沈洛歆于台阶之上,好几次彳亍着想要下去,都被桑吉喝止。一旁是拄着拐杖脊背笔直的老夫人,招招手,唤道,“丫头,回来。他既是来寻无盐的,想来是东宫有事相商。在此之前,他可不敢伤了四娘半根头发丝儿!”
这话既是说给沈洛歆的,也是说给桑吉的,言语冷沉掷地有声,姬家家主的气势并不因为年迈而有丝毫减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