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小白兔陈淇的意思,沈洛歆是在搬去那个院子不久,亲眼见着这小白兔扒拉着自己的胳膊冲着子秋小心翼翼得叫着“子秋姑娘”,又恍惚间想起姬无盐在驿馆对陈家少主做的那些事情,才若有所思地……恍然大悟。
感情……这真是一只小兔子?
小兔子其实也挺可爱的,说话温柔,做事仔细,永远不急不躁慢悠悠的样子。也爱笑,笑起来喜欢腼腆地抿抿嘴角,恰恰应了那一句,最是一低头的温柔。只是一见到姬无盐,不管多远的距离,“唰”地就变了脸色,受了惊。沈洛歆有一回问她,姬无盐就那么可怕吗?
小白兔当即咽了咽口水,虽然害怕,却仍然毫不犹豫地控诉道,“嗯,她打人。她、她,她将陈家辉打成、打成……都打成那样了都!”小兔子涨得满脸通红,到底是说不出到底打成哪样了。
沈洛歆忍笑忍得挺辛苦,半晌,揽着对方肩膀唤道,“陈小白……”
“我叫陈淇。”对方弱弱提醒,“不叫小白。”
“哦。”沈洛歆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半晌,又问,“陈小白……你同陈家辉的关系很好?”
陈淇张了张嘴,到底是放弃了再一次纠正对方叫错名字的举止,“没有……陈家辉是大长老一脉的,我们、我们家是旁支,很偏的旁支,平素他便是瞧不上我们的。一诺哥哥就不同,他从来不会瞧不起我们任何人……我小时候挺笨的,学什么都慢,说话也慢,先生讲课却很快,我总跟不上,还是一诺哥哥一遍遍教我的……所以、所以这次,我想帮帮他。”
如此……沈洛歆作沉思状,半晌点点头,“那姬无盐打的就是该打之人,你怕她作甚?”
“可……”陈淇微微蹙眉,半晌,还是不赞成,“可打人就是不对的。母亲说过,咱们不能以恶制恶……”
“可是小白,先贤也说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不?”
“嗯……”陈淇点点头,又赶紧摇头,半晌,实在不知道到底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只嗫嚅着“可是,母亲说过……打人就是不对的……”她打小乖顺,母亲如何教,她便如何记,从来没有想过两个互为矛盾的观点到底孰是孰非——母亲说的,就是对的。陈家的女眷大多没有什么话语权,偏偏在她们家是母亲做主的,可见母亲总是对的。
可先贤的确说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道理。
母亲不会错,先贤……更不可能出错。于是小白兔在沈洛歆的“谆谆善诱”之下,很是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沈洛歆重重拍了拍对方肩膀,很是愉悦,“这就对了嘛!姬无盐有什么好可怕的,咱们家姬姑娘最好说话了,往后遇着她了,别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改日咱们一道坐下来,吃吃饭喝喝茶说说话的,不好吗?”
和、和姬无盐吃饭喝茶说话?陈淇猛地想起那夜好整以暇坐在院子里的姑娘,含笑间轻描淡写挥了挥手,于是,哀嚎声就瞬间炸响了她的耳朵……大抵,姬姑娘也觉得吵得耳朵疼,于是皱着眉头掏了掏耳朵,很快,哀嚎声就没有了。
陈淇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家……母亲已是陈家女眷中的另类,是凶悍的代表,但也从未如此二话不说就打人的。一想到那晚的情景,陈淇就连连摆手说,“不必了、不必了,这个,沈姑娘,那个,我、我今日要去帮陈老前辈整理药材,就、就、就先过去了哈!”
陈小白兔又一次慌不择路地跑了。
沈洛歆支着下颌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三两步拐了个弯消失在了眼前,摸着下巴乐不可支,“姬无盐”三个字对陈小白来说,就像是害怕恐惧的开关,就像是能止小孩夜半啼哭的妖魔鬼怪似的。
不远处,上官楚背着手将这“姐俩好”的一幕从头到尾看在了眼里,日色下一张脸上抿着嘴角半分表情也无,半晌,他问庆山,“后半夜是有人蓄意闯塔楼救人?”
“是。”庆山颔首称是,“不过姑娘交代过,这人若是来了打出去就好,千万不能追。是以咱们的人没抓住……”
“五长老不就是专门为他设的诱饵吗?既来了,为何又不赶尽杀绝?”
“姑娘是这般吩咐的,属下也奇怪,遂今早向岑砚打听了,听岑砚的意思,大抵是交过手了,没打得过,甚至,追都没追得上。”他说话素来如此,即便彼时岑砚如何咬牙切齿地骂着林一是个“丑东西、脏东西”,还说对方“大本事没有,只滑溜得像个泥鳅似的”,但庆山都能一一精准翻译,然后用这种平铺直叙、古井无波诸如“今日天色真好”一样的口吻转述。
“岑砚都打不过?”上官楚倒是意外了。
“是。听说当初是古公子和岑砚一起追的人,反正没追上,连人衣角都没捧着一片。”
那对岑砚来说的确算得上是奇耻大辱了,姬无盐不让人追出去也有道理,离开了自家地盘,这些人兴许还要折损一二,委实有些不划算。上官楚看了眼背对着自己蹲在院子里不知道在鼓捣什么的沈洛歆,又问庆山,“所以,她又给搬出来了?”
“是……万一对方忌惮咱们府上的法阵,准备光天化日之下闯入塔楼,沈姑娘不会武功,安全得不到保障。”
上官楚闻言,点点头,收回目光吩咐道,“走吧……和宁修远约好的时辰快到了,别让人宁三爷久等了。”
庆山随后跟上,就见上官楚背着手在前头低声喃喃,“倒不如关里头……”这话挺古怪的,加之声音很低,入耳模棱两可的,庆山愣了愣,还是开口问道,“您说什么?”
上官楚垂在身侧的指尖漫不经心地碾了碾,才道,“没什么……陈家这次带来的小丫头,叫什么?”
“陈淇。”
“嗯……找人注意一下,若是没什么本事帮不上什么忙的话,只会嘻嘻哈哈讨巧卖乖的话,找个理由让人回去吧,”
庆山微微抬头,错愕看了眼对方背影,很快低头,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