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王云仙
王云仙不停地说对不起,乞求梁佩秋的原谅,为他自己,也为王瑜,更为安庆窑这个沉重的包袱。
他将王瑜留给他的婚书拿了出来,放在蜡烛上面,准备一烧了之,不想梁佩秋阻止了他。
“云仙,我和师父跟我和你是两码事,既然我答应了师父,那它就是作数的,你可以再想想,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王云仙说不清那一刹那的感觉,如果说当初对梁佩秋的感觉更多是喜欢、追逐和爱慕的话,那一刻感情似乎变了味。
一种更为深沉的东西,来自梁佩秋的广阔与深远。
对那个女子,他理所当然有了比从前更为强烈的向往。不过,他心里很清楚,不管走到哪一步,他都取代不了徐稚柳在梁佩秋心目中的地位。
事有早晚,人有先后。
梁佩秋之所以成为今天的梁佩秋,是因为她遇见了徐稚柳。
而王云仙之所以成为今天的王云仙,是因为他遇见了梁佩秋。
世事皆是如此,不弄人,不成活。
王云仙认命。
再到后来,王云仙凭着从居九手中玩命博来的三家福字号钱庄,开启了属于都昌帮钱庄的时代,从此江右小镇的洲岸上,插满了安庆号钱庄威武的幡旗。
南北往来的商人们见此都要问一句安庆号钱庄与安庆窑的关系,知情者无不揉碎了嚼烂了和那些外乡人讲里头的爱恨情仇。
梁佩秋至死都是安庆窑的小神爷,是安庆窑永远的功臣,但安庆窑不属于她,安庆窑的任何一个家谱族谱上也都没有梁佩秋的名字。
只有当后世翻开历史长河的扉页,仔细寻找与观察,才有可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在大宗朝万庆皇帝统治的数十年里,那个曾在番邦外族陶瓷史上留下过浓墨重彩一笔的安庆窑,所属窑工名单上,排在首位的,始终是一个叫做梁佩秋的人。
不能把梁佩秋的名字和自己以任何一种方式摆在一起,也是王云仙毕生的遗憾。
当然,就算他想,也不会被世道所容。
他只能偷偷地,在仅自己可见的札记里,狠狠记上一笔。
在札记的最初,他详细描绘了和梁佩秋青梅竹马的时光,小到梁佩秋吃了几颗他爬到树上摘的毛桃,大到他陪梁佩秋熬了几个大夜喂了多少母蚊子。
童年趣事姑且这么一看,到了成年后,札记里的内容就有待考究了,首先里面长篇累牍赘述了安庆窑死对头湖田窑的种种劣迹,并拉出湖田窑少东家徐稚柳充当靶子,将其描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其后才是梁佩秋成为小神爷的整个过程。
从崭露头角到大放光彩,从春夏碗到皇瓷,从千手观音到百件汉家瓷,从粉彩到贴花,从五大名窑到天下第一,从湖田窑到安庆窑,从生到死,不一而足。
最后的最后,似乎很不甘心下那一笔,札记上的墨迹渲染了一大片,只见上头飘了一大片乌云,无声胜有声地表达了此刻札记主人的伤心。
某年某月某日,她嫁给了那个混蛋。
我恨那个混蛋,一辈子!
——王云仙痛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