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庆十二年,是历史记载景德镇百年一遇的“冰封”年。这个所谓的冰封,不单指年初
这个时候,景德镇没有县令,只一个督陶官称王称霸。
山雨风满楼,人心何惴惴,这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这一年的年末,景德镇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革。
茶馆里,说书先生还反复讲着老掉牙的故事,曾经的徐梁相和与相争,相惜与相憎,如梦幻泡影,消弭在一个狼烟四起的时代。
北地战争初初拉开序幕,江南水秀亦万丈高悬。世人扼腕,徐大才子走在一个层林尽染、寒蝉凄切的时节。
那时节满塘荷叶枯萎,遍地草木凋零,令人唏嘘。
唏嘘之余,又不由地念起他的好。想到那青青的茎叶在池水中摇曳,便会不自觉想起那个少年;想到那瓢泼的雨夜和那月朗天青的牧野,也会不自觉想起那个少年;想到连天的窑火和京戏绝唱,更会不自觉想起那个少年。
正如先生们所说,纵他生前坏事做尽,也无从否认他曾是一个怎样绝顶的少年。
而今同样的遗憾降临梁佩秋身上,有珠玉在前,她的痛苦便显得不那么痛苦,可悲也显得不那么可悲了。
王瑜特地打发了左右,一方面是不想家丑外扬,另一方面则是肯定梁佩秋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救徐忠。
他猜到了,也及时拦住了她。
“你可知这一去意味着什么?你想让整个安庆窑给他陪葬吗?”王瑜问她,“若今日时局对调,徐稚柳可会为了你,不顾湖田窑的安危来救我?”
“我不知道。”
“看吧,你甚至不清楚他的为人,为何还要……”
不等王瑜说完,梁佩秋用眼神制止了他。
这些日子她听了太多外人对徐稚柳的评价,好的坏的,总结起来无非八个字——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可在她眼里,不管如何,人已去了,随之一起的得失荣辱也都入土。她不想看到自己在意的亲人,也对他评头论足说些什么。
“他年幼失怙,投奔湖田窑,徐忠对他有养育之恩,他倾尽心血为湖田窑筹谋,那是他的道义,我知道他不需要我为他做什么,舍弃什么,只是湖田窑不单只有他和徐忠,还有成百上千的窑工,若沦落到太监手上,他们怎么办?”
譬若黑子,和黑子一样的窑工,努力过活,寻求安平,他们何其无辜?凭什么安十九仅出于私人恩怨,就随意玩弄他们于股掌之间?
凭什么握着生杀权柄,就可随意摧毁老百姓用血肉筑建的长城?
若徐忠伏法,湖田窑倾颓只在旦夕之间。
梁佩秋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无以挽救湖田窑的败落。可如果试都不试,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徐忠去死,看着那些窑工被逼到无路可走向太监摇尾乞怜,将来去了地下,她将要如何面对徐稚柳?又如何面对自己的良心?
王瑜猜到她在想什么,跳着脚怒斥:“迂腐,迂腐!你有救人的本事吗?”
“你问我他凭什么?就凭他有权有势,那是他身上所穿补服,头上所戴乌纱帽赋予的权利!是士农工商阶级下上位者天然拥有的权力!佩秋,你一个没有功名在身,没有功业傍身的小民,甚而连徐稚柳都差了一大截,拿什么去赌?”
“你也想变得和徐稚柳一样,不得好死吗?”
王瑜再三诘问,梁佩秋隐忍不发。
他轻笑一声,少年人当真一腔孤勇,后退一步都不成。
“安庆窑何尝不是我一辈子的心血?佩秋,我不与你多言,只你今天出了这道门,日后便不再是我安庆窑的人!”
“师父……”
王瑜看着眼前秀美不掩英姿的少女,眉宇间氤氲着一种他从不曾细察的果决。不知不觉间,曾经需要手把手教养的孩子已经长大了,翅膀硬了不听话了,明知那是一眼望不到顶的高墙也要往外飞,他一时悲喜难言。
“当初你缠绵病榻,置偌大窑厂不顾,我只字不问,也不怪你。你不明真相就来质问我,我也不怪你。你为苏湖会馆和黄家洲的械斗,冒着泥石流的危险去山上找我,恳求我出手相救,我仍不怪你!只我当时问你的话,你还记得吗?”
“今时今日,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想帮黄家洲洲民?”
“你是出于大义,还是因为徐稚柳?”
“你要救徐忠,救湖田窑,又是为大义,还是徐稚柳?”
“佩秋啊,你究竟为谁而活?”
梁佩秋被王瑜句句锥心,泪流满面。她捂着脸蹲下身去,喃喃自语:我究竟是谁,是梁秋,还是梁佩秋?
她想起自己这短暂的一生。
身为梁秋时,她为母亲的期许而活。母亲让她读书写字,她就读书写字。母亲高兴,她就高兴。母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用阴冷沉默的方式报复她的不争气,她就不争气地去死。
那个梁秋早就死了。
后来她变成了梁佩秋。
如王瑜盼望的那样,添一字,秀且英。她蛰伏安庆窑数年,与炉火相伴,醉心瓷艺,步步为营。
每一步她走得都不容易,可每一步她都倍感踏实,她终于成为了人人艳羡的“小神爷”。
她想,即便梁佩秋是一个女子,也可以立足当世了吧?她终于可以坦然地面对生为女子这个事实,终于在窑口有了不可替代的本事,终于可以摒弃世俗伦理的规训,堂堂正正做一个女把桩。
可是,在徐稚柳重新进入她的生命后,她发现,她所预想的一切仍有着不可违逆的前提——她需要嫁给王云仙,以王家妇的身份行走窑口,才能施展抱负,为人敬重;亦或,藏身男子外衣下,才能被看到,被提起,拥有和徐稚柳一较高下的资格。
无论哪一点,作为女子的她都做不到。就连作为一个小女子,那点可怜的爱慕之心,她都无法宣之于口。
那么梁佩秋又能做到什么?
那一片乍见惊心日久模糊的光芒,她甚至还没触碰就已陨落了。徐稚柳用亲身经历告诉她,想要作为一个女把桩在景德镇立足,并非她想象中那么容易。
她做不到,远远做不到。
以前是,现在也是。
那么梁佩秋究竟是谁?那个秀且英的女子,究竟能做什么?
她究竟为谁而活?
梁佩秋带着种种困惑站在江水楼前时,虽然答案还不明了,但她知道没有太多时间给她了。她不能停下,徐忠等不了,湖田窑等不了,安庆窑也等不了。
她必须尽快解决这档子事,才有可能思考自己作为梁佩秋,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当下,她必须先把胡乱的心思整理妥当,一心一意对付太监。
不过她到底小瞧了安十九,安十九也有为人处世的原则,其一就是不会给人
她和徐稚柳都选择了堂堂正正的方式一决输赢,可在安十九看来,那无疑和小孩过家家一样滑稽可笑。
对此,他曾毫不掩饰地对周元说道,“徐大才子和那位小神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天真烂漫地遭人恨呢。”
而今安十九听到底下人回禀梁佩秋求见后,倒是不恨了。
他一挥手,底下人会意,匆忙下楼将梁佩秋拦住。
“大人包场宴请贵客,谁人胆敢擅闯?”
人还没到,声音先传了出来。梁佩秋抬头,见那人作奴仆装扮,五短身材,留着短硬胡须,迎面一个横跳,就上前来推开了她。
“哎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小神爷吗?稀客稀客,今日怎么有空到这里来呀?”
梁佩秋被推地踉跄,勉力拄着拐杖才维持平稳。料对方故意刁难,她也不生气,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小哥,我有事想求见安大人,劳烦您通禀一声。”
“哦,那您来得可不巧,大人正在里头商量要事呢,恐怕没功夫见您,不如您择日再来?”
“不知安大人议事到何时?我可以等他。”
“这不好说呀。您瞧这天,眼瞅着就要下雨了,我看您腿脚也不方便,还是改日再来吧,万一有个好歹,我家大人可担待不起呀。”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烦请您……”
“行了行了,别挡在门口碍事。”
那仆从不等她说完,挥挥手就要走。梁佩秋忙上前往他手里塞了一吊钱,恳求通融。
对方轻咳一声,左右看看,不动声色地将钱收入袖中,语气和缓道:“那你且先在此等候,我进去给你捎句话,至于大人见不见你,我就做不了主了。”
梁佩秋拱手道谢。
谁料那仆从一转身,猫进厢房躲风去了,根本没有向安十九禀报。梁佩秋独自一人立在阶前,身后大街上人来人往,时不时向江水楼投来一瞥,小声议论着什么。
入夜后,江水楼一带连着两岸画舫火树银,锣鼓喧天,安十九同人饮宴至子时,城外宵禁,城内仍旧靡音不绝,直至三更。
贵客们相继离开后,安十九仍躺在榻上,醉卧美人怀中。周元立在窗边朝外看了一眼,说道:“大人,下雨了。”
一入梅雨时节,大小雨讯不断,腿脚不利索亦或有风湿邪症的人可要受罪了。
安十九慢摇团扇,咬一颗美人送到嘴边的葡萄,哼着小曲唱了段京戏才幽幽开口:“人还在?”
周元特地留意过,点点头:“在的,一整晚没挪过脚。”
雨不知何时开始下的,只看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发亮的熔银,几要没过鞋尖,就知不止一个时辰。
梁佩秋似是体力难支,半个身体都压在拐杖上。
“大人,还要晾着他吗?”
没有得到回音,周元抬眼看去,榻上人捏着兰指,双目微合,似是睡过去了。他蹑手蹑脚退到屋外,合上门,招来小厮,附耳吩咐了几句。
未几,有伞送到梁佩秋头顶,那个先还高人一等的仆从好言劝她离去。她摆摆手,推拒了对方的好意。
仆从觉得晦气,跺跺脚,再折返回去。
此时已经过了三更天,街上人流稀疏,空旷的景德大街鸦雀无声,梁佩秋脚底几乎冻得没了知觉。
受伤后她曾一心向死,没有好好休养,许多次趁着白梨不注意,一个人偷偷坐在地砖上,寒气入骨,逢刮风下雨天腿就隐隐作痛。
若在屋内有火盆烤着尚能忍受,可惜天公不作美,暴雨里干站几个时辰,实在吃力。再者她的心绪也不平静,一方面忧心正在牢狱饱受煎熬的徐忠,一方面害怕王瑜怪她不仁,两厢焦灼,更添负累。
就在她踉跄着失去重心、摇摇欲坠时,江水楼的门终于开了。
闷沉的一声,随着厚重大门展开的,是锦绣浮华,高处不胜寒。安十九披着银狐丝氅,手抄金玉团扇,护卫左右开弓,撑着大伞。
一如当夜在府门外对徐稚柳那般,他端着高高在上的权威,睥睨着梁佩秋。
梁佩秋深知求人办事姿态要低的道理,尽可能虾腰上前,向安十九道明来意,并求他高抬贵手,放徐忠一马。
安十九挑眉轻笑:“你们看看,小神爷比那姓徐的可知情识趣多了,这头说低就低,倒出乎我的预料。不过,你是安庆窑的把桩,他徐忠是生是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梁佩秋沉默不语。
安十九遂上前一步,捏起她的下巴,叫她抬起脸来。
夜色浓稠,风雨如晦,少年面目不算明朗,可即便如此,安十九还是看清了她狼狈却隐含倔强的眼神,那漆黑的瞳仁里映照着他,闪烁着一寸寸柔软的刀光。
安十九收紧五指,似要将她的脸捏到变形至扭曲的程度,方才满意。
“看来世人都是自作聪明之流,任他们编来造去,大约也没想到,你对徐稚柳竟有如此深情吧。”
梁佩秋垂下眼睫,用力挣脱安十九的手掌。
太监的手指不似她想象中光滑,反而带着说不出的粗粝,磨得下巴生疼。
她强忍不适和疼痛,垂下眼眸,平淡开口:“大人,我听说朝廷派了布政使司的官员来调查夏瑛大人之死,若那官员前脚刚走,后脚镇上就出了大事,恐怕有损大人的英明。再者,徐大东家还担着搭烧万寿瓷的重担,这个时候湖田窑不能没有当家主事之人,万一出了岔子,朝廷追究下来,大人怕是不好交差。”
“你在威胁我?”
“小人不敢。”
“我看你是扮猪吃老虎,胆子大得很。”
先前她为了徐稚柳那烧得不剩的骨灰顶撞他,他还没和她计较,她倒好,巴巴地送上门来。说什么为了他好,呸,真当他是吃素的?
安十九给左右一个眼风,其中高个子的护卫立刻上前,腿轻轻一抬,梁佩秋就失了重心,倾斜下去。
双膝触地的那一刻,断骨重接的右边小腿发出剧烈的疼痛。她下意识惊呼出声,身子往前,整个人跌落在地,溅起一脸水。
冰凉的雨水顺着衣襟领口,渗透全身。
她好痛,好痛,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整个肩背都在微微颤抖着。可即便如此,她仍旧望着一处,咬着牙关,一点点、一点点向那处靠近。
安十九顺势看过去。
是她的木拐。
一个做工看起来就极其廉价的玩意,可她居然还不放弃,想再站起来。安十九浑觉刺眼,一脚踢开木拐。
“怎么,瘸了一条腿还嫌不够,另一条腿也想瘸掉?”
梁佩秋动作顿了顿,喘息了几下,又转过新的方向,朝着木拐挪去。
安十九看着她,忽而想起年少入掖庭时那个常常伴在身边的宫女。他们都是皇城高墙里最为卑贱的蝼蚁,不得已靠在一起取暖。
许许多多个日夜,他在灯下窥伺少女的眉目,神秀婵娟,明英妖冶,他的心不自觉地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后来,那个女子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掖庭。
如今灯下再看梁佩秋,竟恍惚生出一种再见故人之感,安十九不自觉后退一步。他的心乱了乱,随即冷声斥道:“区区贱民,有什么资格让我放徐忠一马?”
“大人既然肯见我,想必已有决断。”
雨越来越大,瓢泼般往下倾倒,哗啦啦的声响穿透黑夜。安十九抬起手,一片冷雨从指缝中流泻,即在这错目的瞬间,梁佩秋说道:“只要大人用得上,我愿为大人马首是瞻。”
安十九笑了,笑得阴寒。
“想当初徐稚柳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可结果呢……”
徐稚柳用大龙缸罗列他的罪行,要不是安乾拼却半生经营,哪有他戴罪立功的机会?带着滔天的仇恨回到景德镇,即便如何咬牙切齿,他仍旧留了徐阿南一条命。
以为退让一步是海阔天空,不想对方变本加厉。
安十九受够了阳奉阴违,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样的人他见过太多太多,这辈子不想再给任何人卷土重来的机会。
是以梁佩秋送上门来,他就必须让她知道,投名状不是谁都给得起。要入他安十九的幕府,必须付出代价。
“我生平最厌恶贪婪之人,世上没有两手都占的便宜。”
经历过失去,也许才能懂得拥有的可贵吧?
安十九再次上前。这一次,他没有让左右护卫为他遮风避雨,而是任由雨水砸在身上。顷刻间,他煊丽的披肩随风而去,浑身湿透。
他蹲在梁佩秋面前,再一次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只差一点,梁佩秋就摸到木拐了。
她被一股力道带着,仰视面前的人。安十九俯就在她上方,黑影罩下,荣华富贵堆砌出的皮囊仿佛被什么庞然大物生吞。
无边无际的雨声里,没有人能看清他们的面孔,也没有人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徐忠和王瑜,你只能保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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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佩秋在雨夜等待的这段时间,想明白了一件事。安十九拿捏的明明是安庆窑的把柄,为何不以此整治安庆窑,却要利用把柄威胁王瑜,向徐忠下手?
她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安十九想借机一起收拾了安庆窑和湖田窑。
所谓的一石三鸟之计,周元是这么对安十九说的:“大人,不管安庆窑还是湖田窑,只要当家主事人不是您,就一定会有二心。与其如此,大人何不取而代之?您成了当家的,给那些坯工窑工一碗饭吃,他们定然对您感恩戴德,哪里敢反您?”
安十九虽一肚子坏水,但从未敢想把湖田窑亦或安庆窑这样名声在外的大民窑占为己有,乍然听到,不免睁大眼睛:“可我身份有碍……”
“这又如何?大人尽可挑选个堪为受用的傀儡,令其代您主管窑务。”
“依先生看,这傀儡的人选?”
“属小神爷无二。他的天赋,放眼整个大宗也找不出
“放肆!”
安十九假意训斥,面上却漾开了笑容。旋即,又生生止住。他虽十分向往那万人之上的尊荣,可一想此中隐患,仍是摇头:“利器伤人啊。”
“大人,用人如器,各取所长,用得好未尝不能事半功倍。我知道大人在担心什么,论谋略,论心机,论对瓷业行当的掌控,梁佩秋都远远比不上前头那位,并不足为惧。”
周元自领教了安十九的厉害后,就变得十分乖顺忠心,事事为太监殚精竭虑,生怕一个不察也暴死郊外。
他贴心地为安十九扫除障碍,“那小神爷是个情种,打住他的七寸,不怕他不听话。”
安十九想想也是,徐稚柳诡计多端,不易为人掌控,不也死了吗?梁佩秋更不用说了,面团似的人物,看见街边的野猫无家可归,都会怜悯顿步,何况待他至亲至厚的王瑜、以及担着湖田窑去留的徐忠。
他细细想过,接纳了周元的提议。奈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不想再重蹈覆辙,徐忠和王瑜,必须先死一个。
他必须要让梁佩秋深刻地体会到无能为力的剧痛,方才能为其所用,日以继夜,在剧痛中失怙,在剧痛中盲哑,在剧痛中消亡。
至于死谁,就看梁佩秋自己选了。
雨下到后半夜,狮子弄已无处下脚,积水没过小腿腿,疼痛变得麻木。黑茫茫的人间,唯独院墙后伸出的树梢,依稀可见一节节嶙峋枝节正冒着新芽。
梁佩秋一眨不眨地盯着新芽。忽然之间新芽蠕动了一下,覆在枝头的雪簌簌掉落,新芽以肉眼可见的起势,冒出半头绿意。
那绿意一下子将她带回草长莺飞的从前。
她几乎哽咽,语不成调:“柳哥,你在哪里?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