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过去,她自己老了,眼前的小姑娘却出落得越发美艳。
人刚走进来,整个暖阁都亮了一下,白到发光也不过如此。
从前脸上还有些奶膘,如今消下去,只剩下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仿佛会说话。
个头也高了一些,越发显得脖颈修长,腰身婀娜,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仿佛画里走出的仙娥。
她这个老婆子见了都挪不开眼,也难怪皇上的心都偏到胳肢窝里去了。
美则美矣,还是让她喜欢不起来。
因为在赫舍里如月身上,她总能看到海兰珠和董鄂妃的影子。
眼睛像海兰珠,却比海兰珠多了一份野心,身段和体态像董鄂妃,又不似董鄂妃那般弱柳扶风,美艳中透着野性,青涩中自带凛然。
美得矛盾,却自成一体,是绝色,却非皇室之福。
行礼过后是寒暄,太皇太后劝大福晋节哀,大福晋含泪让太皇太后保重身体。
之后大福晋便把皇上留郝如月在宫里照顾太子的事说了,最后道:“皇上忙着前朝的事,说完便走了,并没说如何安置如月。正好臣妇还没给太皇太后请安,便想过来向太皇太后讨个主意。”
太皇太后诧异:“皇上当真是这样说的?”怎么忽然改了主意。
大福晋和佟佳氏当时都不在场,闻言看向郝如月,郝如月再次给太皇太后行礼:“不敢欺瞒太皇太后,当时坤宁宫屋里服侍的皆可作证。”
太皇太后“哦”了一声,表示知道,又问郝如月:“那你是怎么想的?你愿意留下吗?”
大福晋和佟佳氏闻言对视一眼,心说太皇太后这话问得蹊跷,皇上金口玉言留人,谁敢不愿意。
再说如月是个女孩子,太皇太后这样问让她怎样回答,说愿意,会被人诟病不安分,于闺誉有损,说不愿意,便是抗旨。
她们把人都带来了,愿意不愿意根本不必问,太皇太后若同意,直接给个位份便好。
小boss玩阴谋,比如钮祜禄氏,大boss玩阳谋,比如太皇太后,不过这题不难,郝如月在路上便想到了破局之法。
她肯定得说愿意,却又不能完全愿意。
谁知她才动了动唇,声音还没出口,便听门外有人通传:“皇上驾到——”
郝如月诧异,这回她打算单打独斗来着,并没想劳烦皇上,皇上怎么比上一回来得还及时?
皇上到了,她这话自然说不下去了,除了太皇太后,和伺候太皇太后的苏麻喇姑,所有人都要出去迎驾。
结果才迎到门口,皇上已然大步走了进来。
康熙走进屋中,便被一阵怪风吹了龙脸,鼻翼动了动,蹙眉问:“慈宁宫这是打翻了恭桶吗,怎么这么臭!”
“……”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才喝过“加盐参汤”的钮祜禄氏,再次被形容成恭桶,哪怕是厚如城墙的脸皮也撑不住。
可让郝如月意外的是,对方居然撑住了。
行吧,毕竟是未来的继后,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当康熙看见钮祜禄氏和她身上素白中透着鹅黄的旗装,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连臭味的来源都不用找了。
他轻咳一声,言归正传:“太皇太后,太子年幼丧母,朕想留赫舍里家的二姑娘在宫里照顾太子。”
太皇太后的目光在康熙和郝如月的脸上转了两圈,很想看出到底是郝如月诱惑的康熙,还是康熙强行把人留下的,结果让她失望了。
两人都面无表情,一副无欲无求全都是为了太子的模样,什么都看不出来。
皇上这些年几经历练,早就练成了喜怒不形于色,太皇太后还能理解,可赫舍里家这位二姑娘是怎么回事,脸上的表情居然也能做到滴水不漏。
看不出来就直接问好了,太皇太后慈爱一笑,并不看皇上,仍旧看郝如月:“丫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到底愿意不愿意啊?”
郝如月上前一步,话头再次被康熙截去:“太皇太后此言差矣,朕的决定,谁敢不愿意。”
太皇太后一阵无语,还谁敢不愿意,之前这丫头打你龙脸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呀。
“皇上,你可想清楚了,这丫头不是平民小户家的闺女,也不是包衣奴才家的女儿,她是上三旗贵女,先皇后的亲妹妹。”
太皇太后转头看康熙,目光灼灼:“你把她留在宫里,打算怎么安置人家?”
说着又看向赫舍里家的女眷。
从前皇上一直按兵不动,不过是守着自己对这个丫头的承诺,舍不得让她做妾,更舍不得让她从卑微的庶妃做起。
可钮祜禄家的女孩儿,遏必隆亲闺女进后宫都只得了一个贵人的初封,连封号都没有,太皇太后倒要看看皇上打算怎样安置赫舍里家这位二姑娘。
到底看看皇上是爱江山,还是爱美人,两者都要的话,又怎样做到一碗水端平。
既然皇上舍不得让他的小美人儿为难,那么这个难题就留给他自己好了。
要说姜还是老的辣,太皇太后满肚子阳谋,今日一个接一个地扔出来,令人眼花缭乱,心惊胆战。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以不变应万变,见康熙微微蹙眉,没有立刻接话,郝如月终于逮到机会:“太皇太后,皇后临终前曾让人给臣女带话,让臣女留在宫中照顾太子,直到太子长大成人。”
与皇上没什么相干,谁也别想毁她的名声。
郝如月虽然不看重所谓的闺誉,可入乡随俗的道理她懂,爱惜羽毛总是没错。
“臣女自知以未嫁女的身份留在后宫十分不妥,不但让皇上为难,也会令家族蒙羞。”
郝如月越说越顺,声音清朗:“臣女求皇上将盛心庵搬进皇宫,准臣女……”
“不行!”康熙忽然开口,打断了郝如月的话。
太皇太后正听得连连冷笑,心说这丫头的野心果然不小,她也不想从庶妃做起,很想一口吃成胖子呢。
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她知道皇上喜欢她,也知道皇上重视承诺,她哪里是想真的出家,她是在跟自己比命长。
等哪天她没了,皇上翅膀硬了,太子也立住了,皇后之位还不是她的。
太皇太后与海兰珠也是亲姐妹,在家时同穿一条裤子都嫌肥,到头来海兰珠还不是勾搭了皇太极,抢走了属于她的所有宠爱。
她才不信什么姊妹情深,更不相信有人会为了照顾姐姐的孩子,情愿守着佛祖过一辈子。
这番话骗骗老实人还行,比如赫舍里家的大福晋和大奶奶,瞧瞧她们又哭成泪人了,想拿来骗她,门儿都没有。
结果没想到,皇上当真了,太皇太后那叫一个心累:“为什么不行,我觉着挺好。”
赫舍里如月敢在她面前耍花腔,她就下一道懿旨,让她剃发出家,终身不得还俗。
像原来似的带发修行可不成。
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这丫头确实漂亮,可她没了一头如云墨发,颜色怎么也要打个折扣。
而且她能一直漂亮下去吗,她与皇上同岁,等自己没了,她怎么也要三四十岁了吧。
宫里从来不缺美人,更不缺颜色新鲜的美人,到时候她头上无发,人老珠黄,皇上还能记得她才怪。
所以出家这条路,可行,非常可行。
在来慈宁宫的路上,郝如月就想过了,她不进宫,待在赫舍里家也是无趣。
她心不诚,六根不清净,连素斋都吃不了,没资格终身侍奉佛祖。
穿越过来之后的两次议亲都失败了,命硬克夫石锤,便是赫舍里家再煊赫,也没人敢拿自己嫡子的性命开玩笑。
一辈子住在赫舍里家,会让疼爱原主的大哥大嫂为难,大福晋看见她心里也会不舒服,还要面对来自三房的冷嘲热讽。
宅斗没意思,她还是更喜欢走事业线。
亲手带大一个太子,这个太子还是在历史上被康熙养废了的胤礽,挑战有多大,回报和成就感就会有多大。
“皇上,臣女愿……”
“留下做个女官吧。”
郝如月:“……”好像也行。
太皇太后挑眉:“后宫从来没有女官。”
从先帝开始,女官都是由王公贝勒或者内务府官员的福晋兼职客串,从来没有过专职的女官。
也不需要专职女官。
康熙看向太皇太后:“从今日起,便有了。”
太皇太后:“……”
好好好,有了便有了,太皇太后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下皇上的面子:“既是女官,总要有品阶。”
这个康熙也想好了:“正三品。太子身边的女官品阶不能太低,太低压不住人。”
说着看向钮祜禄氏、安贵人和敬贵人,掏出手帕按了按鼻子,这三个女人算是被腌入味了。
康熙记性极好,这辈子可能都忘不了她们身上的尿骚味。
作者有话要说:太皇太后:来来来,众筹养太子。
众人:臣妾不敢!
太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