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鸡使乳,鹫鸟厉疾,水泽腹坚。
这句话的意思,是大寒时节,便可以孵小鸡,而鹰隼猛禽,却正是饥饿中,飞翔捕猎,以抵御严寒。同时也是最冷之时,湖冰最为坚韧。
当然,因雾灾与雪灾,时节早被打乱,冬至之时,就比往年寒冷,更何况现在。
许多老人,连年关都没挺到。
一座座城镇村寨,每晚都有冻死的人。
别说人,就连鹰怪幼崽都已扛不住。
当张彪和王信顺着悬崖找到鹰巢时,里面的三只小鹰,早已饿得皮包骨头。
它们体型不小,还未成年,便堪比鬼头鸦,看到鹰怪随着张彪二人落下,还以为是食物,喳喳大叫着张大了嘴巴。
“啾啾!”
两声鹰啼,灵雏鹰们安稳下来。鹰怪也有些紧张地望向了张彪。
张彪哑然失笑,从蟠龙葫芦中取出半只羊,扔给三只雏鹰撕扯。
这是他路上捉到,本用来烤肉充饥,如今正好喂食雏鹰。
“喳喳!”
可惜,这半只羊,根本无法填饱肚子,雏鹰吃完后,又开始喳喳大叫。
看着坐立不安的鹰怪,王信笑道:“怪不得这大冷的天,还要四处奔波,这简直是养了三个无底洞。”
张彪看着鹰巢内一层层的虫怪鳞甲,微微摇头,“路上虫怪最多,原本也不愁食物,但如今虫巢冬眠,养育幼鸟自然有些困难,而且这三个小家伙,血脉早已稳定,需要的食物也更多。”
“若非咱们发现得早,恐怕鹰怪早已扛不住,会去袭击城镇。”
“那简单。”
王信乐道:“前些日子挖掘虫巢,大肚爷冬眠,我们只取虫甲,虫肉全冻在冷窖,正好用于喂养…”
“嗝!”
正说着,一只雏鹰忽然打了个嗝,瞬间狂风呼啸,几片虫甲如利刃般飞射而出,砰的一声钉在石壁之上。
王信不惊反喜,“好家伙,幼鸟便有术法,若能弄到十几只,那还了得!”
张彪则看了看远处,摇头道:“没那么容易,鹰怪强横,需要更多食物供养,附近数百里,恐怕都不会出现
“不过等敕封山神后,或许能让鹰怪带领,在这云岭之中好好搜索一番。”
“走吧,寨子里或许早已准备好。”
说罢,二人便将三只雏鹰用大皮囊装好,只露出大大脑袋,王信骑乘鬼头鸦、张彪跳上鹰背,抓起皮囊破空而起。
这一下,便看出了差距。
鹰怪背上有张彪,还抓着三只雏鸟,只是振动双翼,便瞬间加速,将骑着鬼头鸦的王信远远拉下。
张彪却知道,鹰怪的能力不仅如此,其为巽鹰,若使出风遁之术,怕是连影子都看不到,唯一阻碍其速度的,便是肉身强度。
能趁其受伤捕捉,还真是运气…
…………
两日后,清风寨一片肃穆。
封神大祭开启,但这次却有些不同。
柳灵庙外,停放着一口口棺椁,棺材尚未盖上,里面躺着一名名老者,尸体早已冰冷。
最前方,赫然是崔老道。
这个冬日,他终究没撑过去。
受其恩惠的天地门弟子,各个眼睛红肿,虽说崔老道早已定下俗神名位,但终究是阴阳两隔,再也不会指着他们鼻子笑骂。
剩下的,则大多是郑家旁支族老,各村中德高望重的老者,同样有一帮家属观礼。
祭坛之上,余子清一声巫袍,头戴傩面,在香火缭绕间跳起古老傩舞。
张彪也站在人群中。
随着余子清道行增加,对于祭祀仪式的掌控,越发得心应手,已不需要他相助。
很快,余子清停下傩舞,从祭坛上取出一张皮卷,大声吟诵道:“天地有道,万法自然,敕封:崔铁嘴为山中叟,掌神律,巡视四方,查办俗神不轨。”
“郑庸,墨阳城城隍…”
“郑丰华,山阴渡河神…”
“陆清源,三坳村土地…”
这些,都是早已定下的名额,之前便已进行过仪式,这次是正式敕封阴魂。
张彪依旧带着傩面,通过灵界视角,能看到崔老道等人的阴魂已围在柳灵树下。
他们并未化作亡魂厉鬼,而随着祭祀仪式,被淡淡绿芒与香火之力包围,好似流水一般,渐渐与现世之中,柳灵庙中的神像重合。
神像用了装脏法,有点类似修士灵根,从此便可吸收香火愿力修持香火神道。
当然,他们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做完这些,余子清又燃起手中香火。
只见一声鹰啼,瞬间狂风大作,早已等待好的鹰怪振翅落下,金爪玉睛,显得异常神俊。
肉身俗神的敕封法,又有些不同,余子清借助庙坛,用柳灵神力一次次洗刷鹰怪经脉,最后帮助其凝聚香火。
这个过程,极为痛苦,凡人若没锻体,很难承受,况且既有能力锻体,又何必走香火道,所以凡人肉身神少之又少。
但鹰怪却知道是自己机缘,硬生生忍住。
最终,余子清再次取出一份皮卷,高声念诵:“振翼九天,御风万里,威压四方,山川咸宁,恭敬献祭,伏维尚飨。”
“赐汝神号:云中君!”
瞬间,鹰啼嘹亮,振动四野。
清风寨众人见状,也是满脸兴奋。
这次封神祭典,非同小可。
自此,柳灵神域内,有崔老道所化山中叟,与林夫人,郑城隍,各司其职,共同统领各地山神、土地、河神,指挥阴兵,镇压一方安宁。
肉身俗神,则有大肚爷和云中君,统领山中灵兽,巡视四野。
加上柳灵神域,已补足所有漏洞。
因为清风寨领地内,治安良好,民风淳朴,又有太岁威名,修士都绕道走,所以最近又迁来不少人口。
眼下怀州,无论鹿山城还是清风寨,都有足够吸引力,因此西南建邺城那边显得有些衰落,恐怕开春后,会有更多人口迁来。
而随着香火旺盛,柳灵神域也会越发强大。
人群之中,张彪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随后有盛大宴会,他如今身份,别说外人敬畏,就连清风寨百姓也视之如神,待在这里,谁都放不开。
就在这时,一名女子拦住了他,挺着大肚,行走起来异常艰难,但还是微微施礼,恭敬道:“见过仙师。”
来者,正是苏晚娘。
张彪心情不错,微笑道:“都是玉京城故交,你还曾助我脱身,无需多礼,有什么事么?”
这女子腹中胎儿乃妖修转世,虽说居住在清风寨,但张彪却很少接触,只是让柳灵日夜监视,毕竟是曾经山君祠上宗高手。
虽用了梦胎之法,宿慧尚未觉醒,但谁知道对方逃来古元界,到底有何目的。
听得张彪询问,苏晚娘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开口道:“却有一事,恳请仙师收我腹中之子为徒…”
话音未落,跟在一旁的袁天雄便面色一变,“此事不可。”
张彪也微微摇头道:“此事确实不妥,你腹中胎儿,乃山君虎妖转世,那位前辈可是山君祠希望,拜我门下,不合适。”
说实话,转世之人,必然资质超凡,但也身怀因果,若不解决,即便收徒也是后患。
苏晚娘却不为所动,开口道:“无论他前世是谁,今生都是我子。”
“晚娘半生飘零,被父亲许配人家,被朝廷充入教坊司,拜入天地门、嫁入白家、身怀神胎,一次次谋划,却始终命不由己。”
“复兴宗门的担子太重,晚娘不求其他,但求孩子能轻松一些,自己决定自己的路!”
她越说越激动,两眼都有些发红。
旁边的袁天雄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张彪也有些头疼,这腹中转世之胎,可是庞山虎心头宝,诸般执念,皆为复兴山君祠。
想到这儿,他还是摇头道:“我已答应庞道友,不会阻碍其重建山门,若再答应你,岂不是食言而肥?”
袁天雄看到苏晚娘那决绝模样,心中一叹,摇头道:“不如这样,等庞老弟回来,我与他商量,你腹中胎儿成年后,路怎么走,由他自己决定。”
苏晚娘沉默了一下,知道这已是袁天雄最大让步,也不再纠缠,点头道:“就依袁前辈之意。”
解决了此事,张彪才返回洞府。
想起方才苏晚娘模样,他若有所思。
梦胎之法,最麻烦的就是宿慧,相当于重活一世,觉醒的越晚,受前世影响越小,成年后即便觉醒,也只当前世一场幻梦。
所以,这一批降临的天人,大多要先弄好肉身,甚至不惜寄身于异类之躯,也要保持灵魂自主。
而其中,只有一个例外。
据五仙教胡长老所说,那落难的天人被算计,已无法怀着记忆转世。
他之前的思路,一直认为对方会使用梦胎之法,但即来谋取机缘,又岂会允许新的一世代替自己?
那么对方,很可能会用另一种方法:
寄身,或者夺舍。
这种方法,乃是藏于神魂深处,暗中施加影响,摧毁心智,一步步夺取控制权。
或许,顺着这个思路,就能找到人!
当然,眼下更重要的,还是尽快攻破大业皇陵,降服剑灵。
就在张彪沉思之时,铁玉成却是骑着鬼头鸦自鹿山城匆匆赶回,拿着一封密信,眼中满是焦急,上了山后,直接找到张彪。
“师尊,潞州那边传来了消息,那战场鬼王壮大,背后很可能是大业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