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芙和晏江流高坐上首，谢十九则是带着人在人群中悄然抓捕可疑之人。
因着帝后都在此，昨日顾家设计的下作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自然不好此刻使出来。
原本顾老和顾瑀是安排人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说顾夫人病重，想见顾惜若之事。
顾惜若不去，周围的声音也会逼迫顾惜若去。
至于回了顾家之后还能不能再出来，那就是另一件事。
可如今有帝后在这。
便是事情闹开，只需帝后一句话，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忠孝忠孝，忠义在前。
人群中，顾瑀看着站在擂台之上，被阳光照耀的好似周身都在发光的顾惜若，表情难看至极。
顾惜若第一战的对手是个高大壮硕的男子，相比之下，顾惜若则显得有些过于娇小。
宋芙与晏江流的面前还摆上了茶水与各种点心，但两人现在实在没有要尝尝味道的心思。
宋芙虽然相信顾惜若，但此刻还是有些紧张。
桌子底下，她下意识的抓住了晏江流的手臂。
晏江流收回视线，垂眸落在宋芙因紧张而微微用力的手上，动作温和的将她的手握住，包裹于掌心。
她的手小巧纤细，掌心与指腹因为长期用笔而有些许薄茧。
晏江流的手指不由的描摹起她掌心的纹路来，哪怕他的眼神同样盯着场中。
瞧情况，顾惜若似落入了下风。
于武艺上，宋芙是个门外汉，晏江流却是极懂。
所以他很快就察出端倪。
他凑近宋芙，低声说：“此人知晓顾将军的破绽。”甚至可以说是预判。
哪怕不用动脑子，宋芙和程钰都能想到原因。
顾家。
顾惜若的武艺是在顾家学的，顾家人自然最清楚破绽，哪怕心里对此早有猜测，可宋芙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涌起怒火。
当然，晏江流和宋芙对此都有猜测了
，自然不会没有应对之策，否则昨晚谢十九也不必专程出宫一趟。
很快，场中的情形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对方认为的顾惜若的破绽，只是陷阱而已，顾惜若引的对方急切出手，如今她一反攻，对方反而落入下风。
晏江流的唇角微微扬起。
场下，顾瑀以及不少人的表情都大变。
顾老看着顾惜若，眼中的惋惜更甚，他表情变幻不定，最后终于在心里做了决定。
若是顾惜若今天能赢下第二场。
那他愿意给顾惜若这个女儿一个继承顾家的机会。
思及此，他心中稍定。
无论如何，顾惜若总是姓顾。
第一场比试有惊无险，早有防备的顾惜若顺利的拿下此局。
顾惜若站在擂台上，看向宋芙的方向，正要扬起一个笑，却听“砰”地一声。
有人直接跃上擂台，并且趁机给了顾惜若一脚。
一时，众人哗然！
所有人都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宋芙猛然起身，“放肆！”
“如今是休息时间。”
“皇后娘娘。”动手之人身材倒不算高大，只是一张脸略显狰狞，三角眼眼白居多，微佝偻着背，气质阴森。
瞧着便不是什么好人。
他说话的声音也略带阴柔，指了指天色，道：“如今已是下午，我自然能上台挑战。”
“怎么？皇后娘娘不会是徇私舞弊吧？”
霎时间，人群中人声鼎沸，许多人都在附和质疑。
质问之人多是男子，而很快，也有女子与他们争执起来，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宋芙心知她不该冲动。
原本他们要做的事就比寻常事更难，正因如此，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
哪怕并未偏心，也会很容易被人戴上帽子。
可她瞧见被一脚踹在擂台边上，吐出一大口血的顾惜若，自是难掩担心。
若是正常
比试顾惜若受伤，她虽然担心却也不至于失态，但此人摆明了是偷袭。
晏江流听着周围的议论，面色发沉，正要出声，便听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声音响起，“我，我能，行。”
却是顾惜若举起了手。
顾惜若动作缓慢却坚定的缓缓起身，她抬起手背抹掉嘴角的血迹，做出对敌的姿态，看着那瘦弱男子。
“来。”
宋芙心弦微松，这才坐下。
晏江流的眼神倒没落在台上，而是从人群中扫过，好似要将闹事之人的长相都记下来一般。
他可是记仇的很。
擂台上情况焦灼，那瘦弱男人动作迅捷，出手狠辣，再加上最开始偷袭成功。
顾惜若几乎是被他压着打。
这让宋芙抓着晏江流的手愈发用力，她面上虽故作镇定，可眼里的担忧骗不了人。
她一颗心高高提起，沉吟片刻，低声对晏江流说：“夫君，无论胜负，保顾将军性命！”
晏江流颔首。
他正要说话，顾惜若又吐了一口血，再次朝着那瘦弱男人冲了过去——
然后是，一次，又一次。
以伤换伤，以命博命。
周围的围观人群不知何时已经沉默，所有人都安静的看着擂台上的两人。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顾惜若还在不要命的打，可那瘦弱男人的眼里已闪过惧意。
他怕了。
他今日来此，一是为功名，二是为钱财，可不是来拼命的。
砰！
他一个恍神，不甚被顾惜若冲到了擂台之下。
众人纷纷退让，瘦弱男人摔倒在地，他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反击，可上擂台之前就被谢十九带人按住。
“你输了。”
掉下擂台者为输。
宋芙再次起身，看着擂台上几乎已成了血人的顾惜若，眼中有泪光闪烁。
“顾将军！”
她顾不上其他，急忙从座位上下去，朝着擂
台而去。
冬日的阳光算不上炙热，却也耀眼。
顾惜若只觉眼前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清，但她还是闻声看向了宋芙声音传来的方向。
咧嘴一笑。
“臣，胜了。”
说完，她整个人朝着一边倒下去。
“太医，太医！”宋芙立刻叫嚷起来，原本好似被按下了定格键的许多人这才反应过来。
纷纷行动。
太医院的太医们纷纷上前，为顾惜若诊治。
而人群中，有些人表情十分难看，有些人只觉振奋人心，顾老惋惜的表情里又带了几分赞赏。
他说到做到，会给顾惜若一个机会。
至于顾瑀，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顾惜若的眼里神志带上了惧意。
那，还是顾惜若吗？
他甚至想问，那……还是个人吗？
咕咚。
他咽了咽口水，等他反应过来时，才陡然发现身边已经空了。
顾老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却没有叫他。
。
顾惜若的伤势太过严重，不便移动，所以暂时就将她挪到太白楼里治疗。
太医院里的太医们纷纷上阵，太白楼上下一片忙乱。
宋芙心中难安，在大厅内走来走去，最后将视线落在晏江流身上，眼眸微亮。
“夫君……”
她喊了晏江流一声，眼里有些许期待。
晏江流的医术极好的。
夫妻同心，晏江流岂会不明白宋芙的意思？若顾惜若是个男子，他必定第一时间就去瞧情况。
但顾惜若是个女子……
他是有妇之夫，他不去。
他起身道：“咳，我场外指点。”反正他是绝不会去看另外女子的身体的。
宋芙闻言，微松了一口气，“多谢夫君。”
人命当前，晏江流懒得与宋芙计较。
一直到他在一墙之隔外，听太医描述顾惜若的伤势，他则是帮忙指点如何处置，直到顾惜若脱离危险之后。
他才找
宋芙算账。
“阿芙。”
晏江流看着宋芙的眼神危险，“你就半点不在意？”
宋芙顿时心有讪讪，低声说：“人命关天。”
“而且夫君，大夫眼中只有病人，应当并无男女之别……”
晏江流声音幽幽，“我不是大夫。”
宋芙：“……”
她轻轻伸手，勾住晏江流的手，“夫君，我下次一定，一定注意。”
当时她的确没想那么多。
可若仔细思考，在性命面前，旁的也不要紧，不过是皮囊而已。
晏江流一眼就看出宋芙的意思，曲起食指轻轻叩了叩她的额头，道：“是下次还敢吧。”
宋芙吐了吐舌头，在晏江流面前难得露出小女儿的一面。
晏江流又哪里舍得当真怪罪她？
无奈的轻轻叹息一声，“你倒大方。”
若换成他，定是不允的。
别的男子死便死了！
当然，若性命危在旦夕的人是宋芙，那自然没甚要紧。
就在这时，为顾惜若处理外伤的太医匆匆走了出来，表情有些难看的低声说。
“陛下，娘娘。”
“此次顾将军受伤颇为严重，五脏六腑皆有内伤，肋骨断了四根……”最后，太医的头几乎埋到脖子里，“最要紧的是……”
“顾将军日后于子嗣怕是有碍。”
宋芙听着这“最要紧的”之后接的话，只觉得一时有些滑稽和恍惚。
顾惜若都已是燕国第一位女将军，是必定要载入史书的存在。
在她命悬一线的情况下，太医竟觉得能不能生孩子对她而言才是最要紧的。
宋芙面色微冷，道：“不计代价，救治顾将军。”
“一切以性命为先！”
太医忙躬身，“是。”
太医转身进去治疗，宋芙心情复杂，就在这时，谢十九匆匆从外面进来。
“陛下，娘娘。”
“方才青山先生站出来，表示支持女子科举。”